让人去把陈健抓起来，实际上是冒了一定风险的，而且也不合法。但梁枫决定要做的话，却也甚为容易，因为他通过叶青掌控着县公安局，做这件事不费吹灰之力，需要考虑的却是如何善后。本来通过纪委去做这件事最为稳妥，但稳妥了却未必就保险了。
尽管县纪委书记李树林一直都非常支持梁枫，但梁枫对于李树林的底细却一点儿也摸不准，他不想在这种事上跌跤，宁肯不做也不想栽跟头。而且，要通过纪委控制陈健的话，势必要经过县委书记徐元的同意，而且李树林或许还要向市纪委汇报。
梁枫一想到这些，立即就死了通过纪委做这件事儿的心思。
之所以会萌出让叶青秘密派人控制陈健，还得益于周晓筠从前的经历。虽然没有多大的可比性，但性质却是差不多。当初钱庆志设陷周晓筠的时候，好歹还通过了市纪委，有市纪委的一名副书记亲自坐镇，一名副处长亲自出马，程序上值得商榷的地方不多。
但梁枫要做的，却是完全违反程序的，而叶青却想都没想便应承下来。
梁枫迟疑了一下之后却道：“你不适合出面，让周勇跟去吧。”
叶青微微一愣，周勇她自然认识，梁枫的司机嘛，而且她还知道，上次用绳索套住跳楼男的就是周勇。原本以为他只是个身手不错的退役军人，现在看来，恐怕也不简单才对。她对梁枫还是比较信任的，既然梁枫这么说了，那就说明周勇可以胜任。
县局的人今晚本来就在整装待命，所以安排起来再容易不过。几个电话，周勇便过去与黄膺汇合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梁枫与叶青都没有去过问。
虽然是小年夜，但梁枫的通知下去，半个多小时后，被通知到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赶来了。
县委宣传部长冯燕、县委办主任洪柯、城关派出所长刘彪、县财政局的局长黄颖、氮肥厂的书记梁生茂、氮肥厂的厂长兰建生，意外的是，还有氮肥厂的工会主席仝蒽盛也一起来了。大家在沙发上依次落座，李观鱼和小唐给众人都添上茶水。
梁枫敲了敲桌子，道：“今晚让大家过来，想必都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所以，我也就不废话了。梁生茂同志，氮肥厂的具体情况，你先说说。”
梁生茂四十二三岁的样子，个头儿并不高，干干瘦瘦的，人也挺精神。原本是轻工局的一名普通干部，氮肥厂出事儿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升了职，跑到氮肥厂去当了书记。虽然才当了半年多的时间，却也养出了一身的官员做派。
接到李观鱼电话的时候，梁生茂其实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事儿了，不过他没怎么往心上放，反正这种事跟他扯不上任何关系。虽然他是厂里的一把手，但抓的是大方向，基层职工的情况他自然不可能一一都掌握了吧？再说了，梁枫这个县委副书记，他还真没当回事儿。
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没有过问此事，梁枫虽然分管着工业口，但以前却从来也不曾过问过。在他想来，今晚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哪怕是县委书记或者县长，也不可能仅凭开个会就能解决氮肥厂的问题，否则的话，氮肥厂也不会走到今天。
梁枫一开口就让他介绍氮肥厂的情况，梁生茂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该从啥地方开口，嗫嚅了片晌才道：“氮肥厂总体上来说，情况还是不错的，广大职工团结在……”
梁生茂刚开了个头，在场的众人就都沉下了脸。洪柯暗自摇头，冯燕和黄颖则是满脸同情地看了一眼梁生茂，兰建生却是一脸的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刘彪和叶青以及仝蒽盛却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梁生茂。
梁枫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面，打断了梁生茂的话，道：“梁生茂同志，你到底了解不了解氮肥厂的情况？嗯？让你来是说这些废话的？”
梁生茂脸上一阵涨红，分辨道：“梁书记，我说的都是氮肥厂实打实的真实情况，氮肥厂党委一直都在狠抓职工思想工作……”
梁枫脸色一沉，打断梁生茂的话，抬手指了指办公室门，道：“滚。”
梁生茂被梁枫的冷喝声吓得一哆嗦，其他与会的人也是一愣，没想到梁枫会这么大的火气，显然今天是真的急了。大家不由自主地都打起了精神，生怕梁枫把火气撒到自己头上。
没有理会梁生茂狼狈离开的背影，梁枫把目光转向氮肥厂的厂长兰建生身上。兰建生下意识地就移开了目光，然后微微垂下了脑袋。不用说，这位也是一个白米二斗半，屁事儿不通的样子货。梁枫皱了一下眉头，最后望向不请而来的工会主席仝蒽盛。
仝蒽盛已经五十出头，是氮肥厂的元老级人物了，也是氮肥厂的老厂长、老书记，不过退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光是在工会坐冷板凳，就不下十年。今晚能跟着来县委，也是机缘巧合，李观鱼打电话到氮肥厂的时候，仝蒽盛正与兰建生说马涛的事情。
看到梁枫的目光看过来，仝蒽盛没怎么迟疑便道：“梁书记，氮肥厂的情况很不好，厂里已经整整五个月不曾发过一次工资，而五个月之前，普通工人也只能拿到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厂里以设备陈旧老化，不能正常开工等种种缘由，提出要对设备进行更新换代。”
仝蒽盛从腰里拔出旱烟锅子，旁若无人地吸了起来。大家都知道咱们桂柳县是贫困县，财政困难，根本没有资金往企业里面投。结果就有人提出了个馊主意，大家集资，好嘛，有的家庭三千，有的家庭五千，因为氮肥走俏，大家丝毫不怀疑这笔钱会赚不回来。
梁枫微微一愣，此事儿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年月就已经有集资了？人才不少嘛。
仝蒽盛道：“因为这事儿上面没政策，怕犯错误，所以集了资的人也都不肯泄露丝毫消息。得知厂里已经派人出去联系采购设备之后，大家都等着生产线更新之后，好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生产线运回来后根本就不能用，而且还是进口设备，死贵死贵的，集资款都打了水漂。结果有人就不乐意了，扒了厂里的设备出去卖铁换钱，抱着能捞回一点儿算一点儿的心思，旧生产线也就这么一夜之间全卖光了。
梁枫皱眉道：“买生产线，不是县里给贷的款吗，怎么又冒出个集资款来？”
仝蒽盛道：“县里贷款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据说是钱不够啊，反正集资了能分红，又是厂里内部搞的，自然就有人集资了呗，听说有几百万呢。”
摆了摆手，梁枫道：“先不说这个，职工目前是个什么状况？”
仝蒽盛道：“情况很糟，很多家庭已经揭不开锅了，马涛家的情况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梁枫道：“我想知道一个比较精确的数字。”
仝蒽盛这次沉思了片刻才道：“太详细了我也说不上来，但不会低于两三百户。”
梁枫心里这个气啊，两百户三百户，这一差就是一百户，哪有这样算账的。皱了皱眉头，要不是怕接下来的工作没人做，他当场就想把这两位也轰出去。沉着脸琢磨了一会儿才吩咐道：“兰建生同志，你与仝蒽盛同志现在回去就开始做统计工作，最迟明天早上八点之前，给我拿出来一个准确的报表上来，将困难职工家庭统计出来，越详细越好。”
兰建生与仝蒽盛的脸上都露出迟疑之色，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就是连轴转也不见得能搞出来，想要逐门逐户地去调查更是不大可能。
梁枫目光在两人脸上盯了片刻，道：“一句话，就说能还是不能，不能的话，我换能做到的人去做。”
兰建生咬了咬牙，道：“能，梁书记，我马上回去安排，不过，八点有些紧，最迟九点之前，我负责把报表送来。”
梁枫脸上露出笑容，道：“好，我相信你，现在就回去安排吧。”
等兰建生与仝蒽盛离开之后，梁枫方才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然后目光转向财政局长黄颖，道：“黄颖同志，财政局现在能够调集多少现金？”
黄颖来之前并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不过现在要是还想不明白的话，也就太白痴了。不过这却让她有些左右为难，财政并不归梁枫分管，而且，她是常务副县长罗永年的人，没有罗永年的话，黄颖也不敢把钱划出去，哪怕是县委书记也是一样。
但梁枫既然把她叫过来问，肯定就是有把握做这件事，自己若是应对不好，恐怕刚坐上没多久的这把椅子，就得换人了。从梁枫方才的神情语气就能看出来，自己必须得小心应对。
心思里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迟疑，黄颖也没有多说什么理由，直接道：“能够筹集到的现金最多二十万左右。”
黄颖心里却在嘀咕，能筹集到二十万不假，但能动用的却是连一分也没有，我也没说假话，该怎么打官司，却是跟我无关，你们领导跟领导磨嘴皮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