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枫点头说道：“没错，现在鼓励农民种植经济作物，很多地方都是盲目跟风，做事只看眼前。比如东河镇曾经搞过种桑树养蚕，把栽种树苗的数量当成政绩，领导也因此升职了一大批。可结果呢，桑树成活的寥寥无几，不仅浪费了钱和人力，还破坏了不少农田。”
于梅听了微微皱起眉头，梁枫说的这个例子她刚好知道。那时候她还在桂柳县一中教书，父亲于博文还是北原省的省委书记，这是在她父亲任职期间发生的事。虽然和她父亲可能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也反映出一个问题，至少于书记有些脱离群众了。
不过梁枫没有想到这些，他一直假装不知道于梅的家庭情况，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会去考虑和于博文有没有关联。这样一来，于梅也明白了，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家的事。
但于梅还是忍不住说：“养蚕这个选择确实有些草率了，我们这里本来就不是养蚕的传统地区。不过不是还有很多地方种植苹果、梨树、桃树这些经济林吗？”
梁枫听了呵呵一笑，说：“先不说这些果木从栽种到挂果需要多长时间，也不说成本问题，就从销售方面来看，苹果在市面上才多少钱一斤？一毛还是两毛？从树上采摘到运输到市场批发再到零售环节，这些费用加起来是多少？当年一窝蜂种的果林，现在还剩下多少？”
于梅愣了一下，她平时在办公室看到的都是各种统计报表，就拿苹果来说，报表上体现的是种植面积、预计产量、同比增长，甚至还会和解放前的数据对比。但是到了收入这一块就很含糊，只给出一个很大的数据。
今天听梁枫这么一说，于梅也开始思考，报表上的收入是怎么计算出来的？如果是按照市价，那这个收入就包含了种植成本、运输、批发环节和零售的所有部分，并不是果农的纯收入。零售价两毛钱的苹果，果农采摘时的收入可能还不到几分钱，报表明显是偷换概念了。还有人均收入，那也是一种糊弄人的计算方式。
梁枫接着说：“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我想，东河镇要种植经济作物，除了考虑技术、气候等因素外，最重要的还是要考虑市场因素。毕竟现在经济正在逐步转向市场经济，国家也意识到了市场规律的重要性，如果只靠想象，是做不好这件事的。”
想了想，梁枫又说：“对于其他方面，因为受到信息等方面的限制，我没办法对市场需求情况做出判断和预测。而且中国人向来喜欢模仿，一旦某种作物能赚钱，大家肯定会一拥而上，再加上一些追求政绩的官员推波助澜，市场很快就会被破坏。”
顿了顿，梁枫说：“所以，我只能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想办法，就想到了种植中草药。为了避免大家一拥而上，我没有直接选择那些用途广泛或者珍贵的中草药来种植，而是先建一个制药厂，然后开发出这个药方，再和制药厂签订供销协议。”
于梅笑着说：“看来你对这个药方很有信心啊。”
梁枫点头说：“那当然，我已经在很多病例上验证过了，对治疗感冒很有效果。不过，一般都是用汤剂，而且不同的患者，配方的比例也不一样。我也配过一些成药，但都是我自己手工制作的，没有扩大生产和推广的可能。如果能开发出适用范围更广的片剂，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制药厂的重点还是在研发方面。”
于梅想了想说：“你的想法挺好的，但是一切的前提是要开发出理想的片剂。既然你这么有信心，又找来了一个海归的药物学博士，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研制出疗效理想的片剂了。我呢，就抓紧给你找个厂长，先把架子搭起来，然后开始招聘和培训。”
梁枫松了口气说：“那我就等着好消息了。”
于梅笑了笑说：“我可不敢保证，只能尽力去劝说。”
梁枫笑着说：“我对于老师很有信心。”然后话题一转说：“袁大哥什么时候回来？这段时间我因为一直忙着制药厂的事，和袁红兵一直没见面，桂柳县那边也只是三两天打个电话，听一下钟楠的工作汇报，其他的事都没怎么关注。”
关于赵广宁和周晓筠双方的消息，就连叶青这个局内人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所以梁枫就想问问袁红兵，毕竟这个局是他设计的，让周赵两家产生矛盾的同时，还把省委书记杨柏康牵扯进来，显然是想浑水摸鱼。虽然对这件事的结局有过几种分析，但事情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梁枫也无法预料，他更不知道，因为他的设计，不仅省里，新阳市也已经乱成一团，光是班子的重要成员，就有好几个被省纪委和省委组织部的联合工作组带走了。
于梅说：“还不知道呢，他回京城一般都没有准信，有时候不停留，有时候会耽误天。这次听说好像是因为高速公路的事，可能会耽误一段时间。”
梁枫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然后说：“这几天忙着药厂的事，一直没回家，家里还有很多事，我就不耽误了，于老师，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于梅微微一笑说：“好吧，有什么事，等你袁大哥回来，我让他打电话给你。”
梁枫说：“不用麻烦了。”
从省发改委大院出来，梁枫开车出了省城，回东河镇去了。
一个多星期没回来，车子开进镇政府大院的时候，梁枫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梁枫的办公室其实也是他的卧室，镇上的办公楼虽然有三层，但房子还是不够分配。镇政府虽然小，但部门齐全，各种各样的办公室多得让人眼花缭乱，只要上级部门有的机构，镇政府都有对应的办公室或者部门。
镇委书记的办公室是办公楼里最大最豪华的一间，但在梁枫看来，除了在顶楼这点比较合心意之外，办公室根本谈不上豪华，甚至连简朴都说不上。
打开灯，可以看到办公桌上面落了一层灰尘，梁枫摇了摇头。他的办公室除了他自己，党政办主任也有一把钥匙，是为了随时服务的，没想到他才几天没回来，桌面上的灰尘都厚得可以写字了。
热水瓶不用看也知道，七八成都是空的，要么就是一壶变了味的凉水。梁枫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党政办主任不称职，得赶紧找一个机灵点的。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给他临时当过司机的小王。
推开套间的门，床上还是他离开那天的样子。镇政府的财政状况不允许办公室安装空调或者暖气，冬天晚上住在这里可不好受。
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石英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在农村，这个时候除非是打麻将，否则基本上都已经睡觉了。梁枫想了想，就锁上门，打算回县里去住，反正有车，二十多里路也用不了多久，而且他很久没去二舅的烧烤摊了，正好今晚去看看。
刚下楼，就碰到急匆匆过来的钟楠和方晓，梁枫有点惊讶地说：“你们这么晚还没休息？这是要去哪儿？”
钟楠笑着说：“书记，我们刚从乡下回来，正打算去悦宾楼坐一坐，正好看到您回来了。”
梁枫“哦”了一声说：“既然这样，上车吧，一起去县里。”
方晓说：“书记，我和钟镇长开警车吧，晚上回来方便些。”
梁枫点点头说：“也行，直接去小夜市，你知道地方。”
方晓连忙点头说：“没问题，我和钟镇长马上过去。”
镇派出所只有一辆面包车当警车，还有几辆偏三轮摩托车，梁枫是知道的。
出了镇政府，梁枫开车直奔县城，方晓和钟楠的面包车自然比不上三菱越野车，只能在后面拼命追赶。钟楠和方晓还要商量一会儿怎么汇报工作，速度就更慢了，等他们赶到县城的小夜市，梁枫已经坐在烧烤摊后面等着他们了。
看到两人过来，梁枫对小表妹爱爱说：“让舅舅多烤几斤羊肉，再拿两瓶酒过来。”
孔令军的烧烤生意越来越好，在小夜市很有名气。因为经常有县公安局的人来吃烧烤，所以也没人再来找麻烦了。孔令军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县公安局的人，再加上爱爱一直住在县公安局的家属院，这里几乎成了公安局那些警察固定的吃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