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稚!”唐振军沉默许久后给出这样一句评语,轻轻摇了摇头,转而对梁枫说道:“当初就不想让你跟着他,就是因为除了能力不足之外,他的格局也不够,做个乡长镇长都勉强,却非要去那种地方当县委书记,不自量力啊。”
梁枫对唐振军的态度感到很奇怪,但此时此地并非他开口询问的时机。
唐振军感叹了一会儿后,指了指桌面上的档案袋,问道:“夏天鹏有没有说过别的?”
梁枫想了想,摇摇头说:“只说是将这个档案袋交到薛汉祥手里。”方才去市检察院家属区找薛汉祥的经过,梁枫已经跟唐振军说过了。
唐振军又是一阵摇头,说道:“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也算对得住小周啦。”
梁枫有些愕然,嗫嚅道:“您不看看里面的东西?”
唐振军哧的一笑,说:“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夏天鹏搜集的一些材料而已,起不了什么作用。要不怎么说小周的格局不够呢,夏天鹏也算是一颗不错的苗子,不过交给小周就是白白糟践了。不说这个,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梁枫苦笑一声,说:“能有什么打算?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唐振军很是诧异的看了梁枫一眼,点点头说:“看来在基层还是能锻炼人,这才两年多的功夫,便有模有样了。不错,既然这样,就帮你把转业手续补齐吧。不过,部队干部转业到地方,照例是要降级使用的。咱们猎鹰的军衔要比普通部队高出很多,你手续即便全部补齐了,到了地方上,也不可能比照处级对待,但评个正科还是没问题的。”
梁枫没想到唐振军此时还有心情说起这个,不禁苦笑道:“多谢师长的关心,那个待遇什么的无所谓,能不能补齐也没关系。不过,周书记的事情……?”
唐振军摆了摆手,说:“他的事情不用担心。来,陪我喝几杯茶。这都是以前落下的老毛病了,半夜只要起来,就没办法再入睡了,咱爷儿俩秉烛夜谈。”顿了顿,唐振军又喊来警卫员,吩咐准备几样下酒菜,拿两瓶酒进来,然后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坐下说话吧。”
梁枫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依言走到唐振军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脸上的神色有些犹疑。
唐振军瞥了他一眼,说:“周晓筠出身周家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他算是看出来了,不解释清楚,梁枫恐怕很难静下心来陪他聊天了,索性解释起来:夏天鹏是周家精心培养的子弟,到桂柳县任职,就是为了帮助周晓筠。”
梁枫愣了一下,尽管知道夏天鹏是周晓筠很铁杆的心腹,却不曾想到这一层,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夏天鹏应该是他的真名吧?”
唐振军滞了一下脑子才转过弯,不禁指着梁枫说:“想哪儿去了?夏天鹏那是周家的女婿,妻子是周晓筠的堂妹,不然的话,夏天鹏凭什么在警务系统升得那么快?顿了顿才又接道:周家的人才几乎都集中在警务系统,这性格就难免有些……上不得台面啊。”
泯了一盅茶,细细品味了片刻,唐振军继续说道:“你以为周晓筠当初让你跟在身边是看中你了?他凭什么相信你?仅仅是因为在这里遇到你么?错了,他来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要碰上多少与你差不多的人,关键是,你曾经在公安部警卫局呆了一段时间。”
梁枫不是傻子,唐振军这么一提点,很多事情便豁然贯通了,不禁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起来:“这么说,与李冰的事情,他也知道?当年从部队转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跟李冰的冲突,李冰的父亲是中央领导,完全可以称为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那种。”
唐老下世后不久,梁枫重新回到公安部警卫局,随后被安排为李冰的父亲做服务,还没有正式上任呢,就在一家酒吧里面把李冰这个二世祖给揍了,而且揍得挺惨。尽管李冰的父亲并没有任何表示,甚至也没有拒绝梁枫继续做他的警卫工作,但警卫局还是将梁枫退回给原部队,因为梁枫是临时借调到公安部警卫局的,随后梁枫便转业了,甚至连手续都没办全。
唐振军笑了笑,说:“周部长是晓筠的三叔,你说他能不知道?”
见梁枫的神色渐渐平复过来,唐振军暗自点了点头,觉得这小子在基层政府部门呆了两年,果然沉稳了许多,却不知道梁枫是因为多了一场梦的缘故,才变得如此不同。所以嘛,晓筠的事情不用理会,那个夏天鹏肯定能办妥的。
对照梦境的经历,梁枫慢慢吁了一口气。夏天鹏后来重临桂柳县,破获重大毒品案之后,受到牵连的官员难以计数,包括个别中央部委的领导,都是在那个时候突然病退的。仔细回想了几个如今尚在北原省呼风唤雨的大人物,似乎都是在那场风暴中黯然陨落。
因为一场梦境,自己突然之间改变了许多,也间接影响了身边其他人的命运。比如在梦境中,夏天鹏直至周晓筠自尽之后才知晓发生在周晓筠身上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出手营救的机会。换而言之,设计构陷周晓筠的人,可能对周晓筠的了解远甚于普通人。
自己在那场梦境当中,只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罢了,或者是被人借力使力地给顺手除掉了。
醒悟过来的梁枫,觉得从前的自己很是失败,难道真的是当兵当傻了脑袋?
想来夏天鹏也没有寄望于自己找薛汉祥吧,否则的话,早就派车送自己到省城了。
唐振军这才接着道:“桂柳县本来就是个火山口,那地方不是谁都可以玩得转的。基层政府的工作有其特殊性和复杂性,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人能够想象得出来的。所以啊,对于晓筠去桂柳县当县委书记,我从来都没有看好过。”
梁枫闷闷地喝了一口酒,没有说话,心里觉得特别不舒服。
唐振军却自顾自地说道:“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等会儿天亮了,我让人送你去省纪委陈书记那儿,这个档案袋,你交给他吧,对于你今后的仕途,应该很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