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私塾一共两进院,第一进院的正房就是你昨天拜师时去过的那间。
正房分大厅和左右两间房,一间是夫子的书房,一间是我的卧房。
一进院的东厢房整个被改成了厨房和食堂,西厢房则是丁班教室。
第二进院的三间房分别是甲、乙、丙班的教室,那间就是丙班,你自己过去吧。”指了下左手边的教室,马老头转身忙去了。
陈节背着书包来到丙班。
丙班这会儿已基本坐满。
学生们或一群闲聊,或背书,或练字。
人数约莫有二十个。
他们年纪普遍不大。
最大的也就十来岁,看着跟萧高差不多。
陈节一进来,那几个凑在一起闲聊的学生立刻看向他。
“我说怎么多了套桌椅,来新生了。”其中一人嗤笑道。
另一人接话:“又是个小豆丁,咱们以后可有乐子了。”
他们中最高的那人拽拽的朝着陈节走来。
其他四人连忙跟上。
陈节怡然不惧,昂首挺胸看着他们。
“小子,以后放乖些,好好听我们的话,不然我们揍死你。”高个学生捏了捏拳头,仿佛很享受欺负人的感觉。
最先开口的王明嘿嘿一笑:“小子,告诉你,这位可是我们青县主簿的儿子,就连夫子都要给他爹几分面子。”
高个很享受这种吹捧,嘴角勾起一抹笑。
哦哦。
青县主簿的儿子。
我听爹娘闲聊时说过,青县主簿是三舅和三舅母的师兄。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想揍我的人本来应该喊我一声弟弟。
皎皎姐姐说过,打人不是好孩子,凡是随便打别人的孩子,都会被家大人狠狠教训。
等着吧你,回头我就找三舅和三舅母告状。
想到这儿,陈节忍不住笑出了声。
刘守业气坏了:“好小子,竟敢耻笑我,你找打!”
王明坏坏一笑:“胆子挺大,完全不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小子,难道你来上学之前没好好打听一下我们几个的名字吗?
我,王明,王记粮行东家的小儿子,全家人手里的宝,信不信我让你全家买不到米,吃不了饭?”
李成朗不甘人后:“家父是李氏布庄背后的东家,同时也是青县李氏族长。
我家有良田百亩,山地七十亩,另有山林三座,鱼塘六个。”
另外两人也都争先恐后自报了家门。
他们一个是李成郎的堂弟,叫李成隆,家里也有很多地。
另一个叫做王飞,青县最大的悦来客栈就是他家开的。
哇,你们家都这么有钱有地?
都快赶上我家了。
陈节正要说话,过道另一侧一个面黄肌瘦的学生拉了拉他的衣袖,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蛮干。
“陆丰,你敢多管闲事?信不信我们放学再打你一顿!”李成郎威胁道。
陆丰浑身一抖,放开手,默默低下了头。
王明嘲讽:“这才乖嘛,你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农户子,非要跟我们一起读书,害得你爹娘不得不跟你那偏心的爷爷奶奶分家。
他们为了供你入学,可是起早贪黑,含辛茹苦,省吃俭用,你要是在私塾里惹事,可怎么对得起他们的付出?哈哈哈。”
陆丰的头低的更狠了。
陈节拍了拍陆丰的肩膀。
陆丰抬头看着他。
给了陆丰一个笑脸,陈节转身冲着刘守业等人问道:“你们的家父都很厉害,那你们怎么不问问我的家父是谁?”
李成郎等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新来的莫非也有来头?
“令尊是谁?”王明问道。
“家父是个爱侍弄花草的农夫。”陈节如实答道。
刘守业几人愣了一下。
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家父的家父是这届乡试的解元。”陈节又道。
刘守业等人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大鹅,再也笑不出来了,反而身体有些发抖。
他们的爹娘可没少拿解元公陈礼激励他们。
他们因此很清楚陈节这句话代表什么。
乡试三年一次,每三年才决出十来个解元,哪个不是人中英杰?
春闱一到,这些解元公除非发挥失常,否则最次也是个进士出身,在官场上起步就是七品知县。
跟解元公的孙子比家境背景?
找死吗这不是?
家大人一旦知道了……。
刘守业表现的稍好一些。
我爹可早就是官儿了,还是青县地头蛇。
就在他打算说句软话,然后回去座位时,陈节憨厚一笑:“刘守业,刘大夫是你爷爷对吧?我三舅和三舅母管他叫师伯呢。”
刘守业:(⊙o⊙)…
完了。
我今天也要遭啊!
爷爷这个人最讨厌窝里横了。
……
马秀才来到了私塾。
按照平日里的习惯,他先进了基础最差的丙班。
学生们连忙正襟危坐。
只有陈节一个人站在那儿等着先生安排座位。
马秀才指了指陆丰旁边的空桌:“陈节,以后你就坐那儿吧。”
“谢夫子。”
陈节麻溜坐下。
陆丰好奇的看向他。
察觉到对方视线,陈节给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陆丰连忙偏过头。
马秀才暗暗叹了口气。
希望陈兄解元的身份能罩着点陆丰这孩子吧。
家里穷,可头脑聪明,适合读书,实乃一大悲哀啊!
“大家把《论语》拿出来,我教你们读一段,然后你们一边抄写练字,一边将这段背下来。
下午我要抽查,答不上来的每人打手心五下。”马秀才道。
陈节等人连忙拿出《论语》。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我从先进。”
“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我从先进。”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
“……。”
‘噼里啪啦’教了整整十段,马秀才这才住嘴,挺着大肚子去对面乙班了。
往常这个时候,都是刘守业等人松一口气、窃窃私语的时候。
可这次他们大气都没喘,一个个看着书本发呆,倒是让丙班风气一下子好了起来。
陈节并不清楚解元之孙的身份给他们这些喜欢仗势欺人的带去多大的恐慌和担忧。
夫子前脚走,他后脚就把笔墨纸砚铺开。
刚想研磨,才发现自己居然没带水。
陆丰适时往他的砚台和笔洗里倒了点水。
无声的说了句‘谢谢’,陈节将毛笔放在笔洗里润着,随即利落研墨。
墨磨好了,笔也润开了。
舔足墨,陈节开始抄写《论语·先进》。
有些羡慕的看了看他的笔和墨条,陆丰长长出了口气,也默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