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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他化大自在(中)

    日薄西山时。

    众白毛鼠精簇拥着韩香骨与四代目鼠王回巢。

    鼠族巢穴位于一座空心大山内。

    山腹空间极深极阔,洞壁各处镶嵌着近百余颗夜明珠,散发月色一样的霜雪清辉,肉眼凡胎的普通人亦可视物。

    很快,夜幕降临。

    醉意浓烈的一百来白毛鼠精酣睡香甜,喉咙发出的呼噜呼噜声此起彼伏,连绵一片。

    与鼠王共卧一榻的韩香骨,缓缓睁开细长眸子。

    神情间的醉意荡然无存。

    慢慢坐起身来,少年下了石床。

    如幽灵般伫立石床旁,左手轻抚悬佩腰间的长剑剑柄。

    居高临下间,面无表情盯着鼠王那张尖嘴猴腮的脸。

    于苍雪姐姐处,少年只得知那位道号南烛。

    于齐师处,少年只得知那位隐居周山,喜好吃人。

    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苍雪姐姐没必要骗自己。

    齐师身为陆地神仙,则更不会。

    ‘你究竟真南烛,还是假南烛~’

    ‘齐师是被你蛊惑了心神,还是转了性?竟会与一只喜好吃人的鼠王结君子之交!’

    ‘齐师言,你是我的那棵参天大树……’

    始终半信半疑的少年转过身子,环视鼠巢周遭。

    随处可见白森森的人类骸骨。

    巢穴深处,甚至可望层层堆积的两座骨骸之山。

    ‘齐师坐镇清平,所以这些白毛鼠精便自大山外掳掠人类吗~’

    有些骸骨骨架大,明显是大人。

    也有些很小,估摸着是六七岁的稚童。

    更甚者还有不足岁的婴儿骨骸。

    少年先是从衣袖内摸出《韩法》。

    旋即缓缓拔出长剑。

    一手托法,一手持剑。

    沉吟了一小会,少年又将《韩法》塞回袖中。

    少年对这些以人为血食的白毛鼠精,并没有恨意。

    毕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鼠精只吃人类,而人类却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

    唯一可惜的是,少年非鼠族,也非其它异族,而是人族。

    生而为人,可以厌恶同族的无知、愚昧、狂妄、虚伪、自私、冷血。

    但唯独不可以背叛人族。

    这是少年的底线。

    提着长剑的韩香骨,来到一位人形老翁鼠精身前。

    唰的一声。

    剑光闪过。

    酣睡中被一剑封喉的老翁鼠精猛地睁开双眼。

    说不出一句话来。

    唯一能做的,只有瞪着一双惊恐眼眸,捂着血流如注的断颈,绝望呜咽。

    第二只人形鼠精。

    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

    直至将满巢穴所有人形老翁老妪鼠精杀干净,韩香骨才暂时停手。

    化作人形的鼠精共计二十九,除四代目鼠王外,全被少年杀绝。

    巢穴内还剩余合计八十三只未化作人形的白毛鼠。

    走到一只骨龄稚嫩的白毛幼鼠身前,韩香骨静静盯着看了一会,转身离去。

    走到一只骨龄约为人类花甲之年的白毛苍鼠身前,韩香骨漠然举起长剑。

    ——

    直杀到月上中天,蓝衫溅满鲜血的韩香骨才回到石床旁,俯身将鼠王晃醒。

    “南烛前辈,醒醒,晚辈跟你说个事。”

    四代目鼠王睁开惺忪睡眼,“咋了贤弟?有啥事不能明儿再说~”

    韩香骨让过身子,冲石床下指了指,“南烛前辈,请看。”

    看着鼠族一干孩儿惨死一片,鼠王噌的一声坐起身来。

    尸体、猩红、血腥味……

    鼠王一时间僵在石床上,痴痴呆呆。

    “南烛前辈,您的这些族人,全是晚辈杀的。”

    “怕吵醒您,所以下手很轻,导致它们走的很痛苦。”

    “不过南烛前辈您也别太伤心,我只杀了化作人形的,因为它们太苍老了,而且比之未化形的吃太多。”

    “未化形的,年迈的,我也都给杀了。”

    “留下共计二十七只年幼的。”

    “南烛前辈,以后可千万别再吃人。”

    “晚辈之所以不杀您,不是担心害得苍雪姐姐伤心,只因齐师在上,不得不给面子。”

    “山里那么多山鸡野兔,再者,老鼠应该吃五谷杂粮啊。”

    看着一众族人死后仍旧凝于脸庞上、眼神间的痛苦、绝望、恐惧。

    鼠王一把握住身旁宝刀,杀气森然道:“人类,本王要将你……”

    啪嗒一声。

    清如秋水的纤长剑身搭于鼠王肩膀。

    薄如蝉翼的剑刃轻抵脖颈。

    少年细长眼眸似蕴着两抹冰盖下的水,“南烛前辈,你不是晚辈敌手。”

    “听话,莫要再吃人。”

    “齐师可以救你一次,却难救你二次。”

    鼠王颓然松开紧握宝刀的手掌。

    “人吃鼠天经地义,鼠吃人就该死?这他娘什么道理!”

    鼠王双手捂脸,不敢大哭,怕吵醒余下幼鼠。

    轻轻的呜呜哭泣声中。

    鼠族四代目泪如雨下。

    少年归剑入鞘。

    “倘若人吃鼠天经地义,那么鼠吃人也应如此。”

    “只是,晚辈为人族,抱歉,南烛前辈。”

    少年转身走下高台,离开鼠巢。

    ——

    伏灵十五年,二月二十的月很亮。

    蓝衫少年坐在潺潺溪流畔,从袖中摸出《止杀》与炭笔。

    “人的命是命,鼠的命也是命。”

    将《止杀》翻到第九页,少年落笔。

    共计书写八十四个‘善’字。

    直将第九页写满。

    “又满一页~”

    “唉,韩香骨,止杀,止杀啊!”

    “嘻嘻~”

    一声轻笑忽然传入耳中。

    韩香骨似早就察觉般,面色平静回头。

    数丈外的一块青石上,一只猫崽似的白毛鼠如人直立。

    浓密皮毛如霜赛雪,两颗米粒似的鼠眼,仿佛玛瑙般红熠熠,充满了盎然灵气。

    “笑什么?”

    韩香骨询问道。

    “你个憨批。”

    小旋风指了指遥远处的周山巍峨轮廓。

    “我家主人,道号南烛,在哪儿。”

    “你个憨批竟冲一只老鼠抱拳躬身。”

    韩香骨:“……”

    “憨批,快些来,我家主人等你许久了。”

    言罢,小旋风化作一道白影迅疾蹿远。

    “韩香骨,你竟也会做得出这般可笑蠢事。”

    没有自认愚蠢的羞恼。

    也没有怒气冲冲拎剑折返,将鼠巢杀个绝灭的念头。

    少年只是自嘲笑了笑。

    随即起身拍了拍薄衫,往周山方向缓行而去。

    “可惜见面礼入了那群鼠精腹。”

    “首次拜访而不携礼,也不知那位真南烛前辈会不会生气。”

    “另外……这只白毛鼠不会也是来骗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