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沈镯,再也没有醒过来。
凰若再次醒来,她便是沈镯。
凡间府宅富丽堂皇,她在红木床上骤然坐起身,吓坏了身边一个叫青杏的小丫鬟。
凰若在懵懂中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青杏连滚带爬地跑出去报信,不久后一群人都拥进了屋子。
凰若环顾四周,看到了沈镯的婆母高氏,胡盼君,还有很多个平日里跟着沈镯的丫鬟嬷嬷。
众人神色各异,有惊诧的,迷茫的,惧怕的,唯独没有因沈镯重新醒过来而开心的。
凰若并未说话,起身自顾自地穿起鞋,站在铜镜前打量自己。不出所料,镜中果然是沈镯的模样,高挑清冷,眉梢带着淡淡的哀愁。
她一边照镜子,一边陶醉地伸手摸自己的脸。沈镯,的确是个美丽的凡人。
看来这女娲石的确养人。萋荷,慕鲤,沈镯,都是一顶一的大美人。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对她的这一系列怪异举动感到不解。更有下人窃窃私语,说她是中了邪。
最后还是胡盼君从众人中站了出来,她穿着素青的衣裳,妆容寡淡,浑身透着老练而沉稳的气质:“夫人既然已经醒了,就传些清淡的食物,郎君还在城西议事,派人快去传信。”
胡盼君已颇有正妻派头,几个仆妇领命而去。
凰若回头看着她,迷茫道:“郎君?宋泊?”
胡氏微微皱眉,复而耐心道:“郎君一早去了城西,大概晚上就会回来了。”
凰若一听,脑海中立即浮现出珏修的样子……这个凡人宋泊,可是珏修转世啊!别人只当他是凡人宋泊,她心里可清楚他就是珏修,还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还有,若她留在此处,惊扰了珏修历劫,将来回到神界,岂不给娥婈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于她而言,珏修便是瘟神,能远离便远离!
想必真的沈镯已经死了,至于女娲石,待她离开沈镯的身体,再取也不急。
这时,几名丫鬟已经端着膳食上来,凰若慌忙推开胡盼君:“不必客气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就往外走,只是还没到门口,便被几个力气大的嬷嬷拦住。
身后,胡氏道:“夫人昏迷才醒,定是犯了癔症!快将夫人拦住!”
凰若一听,忙要挣脱,可是如何也使不出力气,以往她身上的那一丁点法力似乎也全没有了。
“放开我!我不是沈镯!”她急得挣扎起来。
可是这些凡人嬷嬷的力气实在太大,情急之下,凰若只能冲着其中一人的手腕咬了一口。
一杯凉水迎面泼来,高氏端着杯子,怒道:“又是闹着上吊,又是要离家出走!成何体统?还不将她绑到床上!”
如今沈镯的这副身子娇弱无比,凰若只能眼睁睁任由自己被四五个力大如牛的嬷嬷抬到了床上。
高氏十分不悦,站在床边又是一番说教,待高氏离去,胡盼君又在一旁幽幽道:“你又何必寻死觅活,来这样一出,只会让他人笑话罢了。”
凰若用余光瞥到胡氏脸上的傲气。
只见胡盼君微微扬着下巴,继续道:“你很会使小性子,因你的容貌你的才气,但你要依附着宋泊的爱而活。而我,我不单单是想做宋泊的妻,我更想做宋家的女主人。”
闻言,凰若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沈镯是不是拿错本子呢?按她以往看的民间话本,胡盼君妥妥一个坚韧强大的大女主啊……在话本子里,沈镯这种的往往是炮灰白莲花……
临出门前,胡盼君手扶着门框回头,黄昏的阳光洒在的她身上,她扬着头感慨了一句:“如今好了,我在这里也能抬起头了。”
一番话下来,倒使凰若对胡盼君有了更深的了解。
站在沈镯的角度,胡盼君是个心思深沉的敌人。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倒觉得她是个很清醒的人。
当然沈镯也没有什么错。
凰若想,一切都是这个凡人宋泊的错。
她正想得出神,青杏便匆匆跑进来报信,说家主已经回来了。凰若倒吸一口凉气,该来的躲不过。
凰若从未想过,自己与珏修在凡间相见会是这样的一幕。
她被用绸带绑在床上,所谓的宋泊推门进来时,微微愣了一下,复而怒斥下人替她松绑。
待松了绑,宋泊便在床边坐下来,静静打量着她,眼中饱含深情。
因是天神历劫转世,他的容貌也与珏修的真容无异,只在眼角多了颗很小的泪痣,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珏修本就丰姿俊朗,举止之间自有神家气度,如今在人间做凡人宋泊,也是天下难有的美男。他的眼本就深邃,此刻正用失而复得的深情凝视着她。
凰若抬头与他对视一眼,像被刺痛一般,匆忙移开视线。
见过珏修几面,她可从未从见过他这般。
她连忙跳下床,退到一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快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宋泊见她这般生龙活虎,心中欣喜,那日与她争吵过后,待他冷静下来,回来见到的便是因上吊而奄奄一息的她。
所有人都认为她救不活了,他还是强令郎中用参汤养着她的最后一口气。
今日在外面会客时,下人来说,她居然醒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她脖子上的紫色勒痕依旧在,他都有点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沈镯。
“芷兰。”
宋泊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轻声道:“芷兰,你活过来了。真是太好了。”
凰若感到窒息,她竟被珏修抱着,还抱得这样紧。
她浑身不自在。
奈何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也只能任由对方抱着。
好不容易,宋泊放开了她,郑重对她道:“芷兰,莫要再闹性子。宋府永远是你的家,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凰若拼命地思索,若是换作沈镯会怎样回答呢。
“那……那个胡盼君?”她指着外面问。
宋泊几乎是没有思索,便道:“盼君是祖母选的儿媳,她没有做错什么,往后我们三人一同好好生活。”
凰若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她仿佛有些理解沈镯了。
也不知道神界的司命君给珏修写了怎样狗血的一个历劫本子。如今这个凡人宋泊,看似多情,却一点也不懂爱。
不过,凡间如今的世道,男尊女卑,做皇帝的有满宫嫔妃,广陵城的大户人家也是妻妾成群,宋泊如今也算是入乡随俗了,在其他人看来,他的行为再合理不过。
可站在沈镯的角度,宋泊妥妥的狼心狗肺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