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少聿已经带着凰若来到二百年前的云州拂春山。
萋荷离世的那个夜晚。
山中奴仆并没有想到会有一男一女出现在这里，凰若告诉众人，她是萋荷的故友，来送她最后一程。
簇姨替萋荷换了她少女时的一件衣裳，红着眼道：“是夫人要求的，她很想念以前的自己。”
凰若上前拉住萋荷的手，心中满是愧疚。
她也想过让少聿带她来更早的时候，最好是在萋荷遇见宇文衡之前，她来阻止他们相遇。抑或是在苏沉鱼血屠宇文氏的夜晚，再或者是孔芍苏拿着玉佩回宇文府的那日……
那样，她兴许会改变萋荷的命运。
可是她不能，天书曾说，携带女娲石的女子，她们的命运都是早已注定的。一旦改变了她们命运轨迹，她们身上的那块女娲石便将灰飞烟灭。
而她们，作为女娲石的载体，亦会在改变命运轨迹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凰若握着萋荷的手，看到星星点点的荧光从萋荷身上升起。小小的光点于半空中汇聚在了一起，她伸出手，一枚破碎的女娲石轻轻落在她的掌心。
萋荷往日的模样落入她的脑海，故事里那个潇洒自如的女侠，那个情窦初开的宛城女子，那个在云州宇文府蹉跎岁月的姜萋荷……
那么好的姜萋荷，终是被宇文衡毁了。
次日黄昏，她在院中等来了孤身前来的宇文衡。
与她在叠空所见无异，他独坐于堂前，神色黯然。
凰若转身对少聿道：“可否帮我一个忙？”
北风扬起飞雪，纷纷扰扰。院中有奴仆一脸木然地清扫着雪径，空气里有焚烧书卷的气味，不知何人弹起了箜篌，宇文衡渐渐陷入困睡。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云州的涛声依旧，皎月当空，那白衣女子立在江边，明媚如三月桃花。
他承认他心动了，他大概会娶她。
可是宇文府的灯笼被浸在他亲人的血海中，横七竖八的尸首成了他多年的噩梦。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向何人复仇。
奄奄一息的管家告诉他，仇家是宛城毒庄的人。是啊，这世上最擅长用毒杀人的，只有宛城姜姓。
他不由得想起她，春夜江畔，她笑靥如花，她告诉他，她是宛城毒庄的人。
他希望不要是她，不能是她。
他独自撑起宇文氏的门户，往日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其中的苦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直到一个雨夜，芍苏浑身是血地敲开了宇文氏的门。
芍苏奄奄一息，手中却握着他给那位姜姑娘的玉佩。他等芍苏醒来，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逃走途中早已离世。
他握着那枚玉佩出神，一连多日神情黯然。
有一日，芍苏却主动来告诉他，这枚玉佩是她府上捡到的，对方是个姑娘，武功很高。
芍苏很温柔，哪怕他曾经逃了与她的洞房夜，她仍愿意在此刻留在宇文府，照顾他的生活。
再后来，他拉着芍苏的手在祖宗牌位前拜了堂。
他立誓，一定要替族人复仇。
宇文氏在他的经营下，渐渐起复。而他本身就没有什么武功，要去宛城毒庄复仇，简直天方夜谭。
他便结识了许多江湖义士，各种混杂的武功他都会去学一些。
他知道，凭他自己的武艺，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完成复仇大计。
摆在他面前的办法只有一个，那便是姜萋荷。
若他假装对对方是灭门仇敌一无所知，若他扮猪吃老虎，若他死缠烂打，若她姜萋荷容易被打动，若他得到宛城毒庄的那几样剧毒，若他将她娶回来，若他也以毒杀人……
那年秋天，他便出现在了宛城，他未能在比武招亲时打败萋荷，他便求老庄主将他留在毒庄。
起初，姜萋荷对他十分冷漠。他便开始了无耻地纠缠，甚至用上了苦肉计，一点一点地让她爱上自己。
那段日子对他而言无疑是痛苦的，他带着面具靠近她，靠近自己的仇人，然后让对方爱上自己。
在他即将成功的时候，芍苏来到了宛城，她住在城中的客栈里，她害怕失去他，整日惶恐不安。
他抱着芍苏低声安慰，要她给自己一点时间，就一年，至多一年。他要用这一年，娶回姜萋荷，得到宛城毒庄的毒药，灭了姜氏，拿回鹿鸣剑。
最后，亲手杀了姜萋荷。
梦里有歌声穿过碧波荡漾的江面，宇文衡置身于潮湿阴冷的云州，开始了第二段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