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我微微一愣,所有的思绪都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我转过头看见他微微俯着身,一副老好人的模样,眼睛里充满关切和担忧。我脸上猛然一热,没好气的冲着他吼道:“干嘛?”
他微微咧了咧嘴角,勾画出一个温软的弧度:“姑娘是不是累了?若是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左护法,有什么事的话我再来通知姑娘。”
我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直到自己的房间,我才慢慢的抱着膝盖坐在了一片黑暗之中。地上冰凉的温度渐渐的蔓延到全身,我不由的将双臂抱得更紧一些。我轻轻的闭上眼睛,整个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尤其是想到师父,我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痛。
屋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子铺洒到地上,隐隐透着苍白。我就这样靠着门板,地上的凉气慢慢的渗透到身上,眼睛酸涩的难以睁开,思维却十分清晰,犹如绷紧的琴弦一般。
夜已经深了,院子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我紧紧的攥住自己的衣服,忽然很害怕很害怕,如果师父真的不回来了,那我守着这里又有什么用?我伸手抹了一把脸,脸上冰冰凉的,却是没有眼泪。我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忽然有些不敢面对眼前的事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思绪慢慢的混沌起来,也有了些许的睡意,此时,门外一声轻响让我一下子打了一个激灵。我快速的起身,侧身靠着房门听门外的动静,一个轻微的呻吟声划入我的耳朵,我想了想,小心的打开了房门。一个男人趴在我的房门口,见我出来便艰难的抬起头来,他满脸血迹,一只眼睛不知被什么东西挖掉,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洞口。我忙扶他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胸口已经被刺穿了,此时正不停的往外冒着鲜血。
“辛…辛姑娘。”他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嘴里涌出更多血沫子来。我伸手快速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道,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武林正道…偷…偷袭我们,左护法不…不敌…让我来通知各位…”
我听了心中一凛,那人抓着我的手微微用力:“辛姑娘,我等誓死保…保卫青梅,可如今…怕是…不…不成了…”
我看着他,仅剩的一只眼里透着浓浓的不甘,我垂下眼帘淡淡道:“青梅多得众位扶持多年,也不是他们想摧毁便能轻易摧毁的,只要有我在一天,绝不让青梅有灭教的那一日!”
那人满是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忽然他脸色一变,嘴里大量鲜血喷涌而出,落满了我的衣襟。他挣扎着,浑身抽搐不止,一双手勾如鹰爪,眼睛也瞪的老大。
“辛…辛…”他似乎还有话要对我说,我催动内力,但是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进多少便出多少。他来回张合着嘴唇,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来了。
“你说。”
我将耳朵贴在他的嘴唇处,他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但却只能勉强辨别出零星的几个字。他全身抽了几下便没了动静,我看了他一眼,依旧是瞪着眼睛,眼眶都要裂开的样子。我伸手替他将眼睛闭上,外边隐隐传来的厮杀声提醒我,这一刻我已经无法退缩了。
“阿辛姑娘。”一个清润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回过头去,对上苏半世清澈的双眸,他目光下移看见了死在我怀里的男人,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样子姑娘已经知道了。”他立直身子看着我,声音有些清冷,我点了点头道:“现在情形怎么样了?他们攻到什么地方了?”
“已经在山腰了,左护法正带人拼死抵抗,我也差了人手去支援。”
“有师父的消息了吗?”
“没有,那攻山的人们,都口口声声的要讨伐青梅,还口出不逊骂教主是缩头乌龟。”
我将那男人的尸首放在地上,掏了帕子为他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头也不抬的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他略微沉思一下:“之前我等已经与他们有过正面交锋,但在下能看的出他们未用全力,说是试探也好,只怕也是忌惮着教主不敢轻举妄动。”我轻轻点了点头,对上他的目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如今忽然派人来夜袭青梅,只怕是得了什么风声。我派出去的人来报,这次偷袭人数不算多,他们大部分的人都还盘踞在山下,此番举动更像是为了刺探情报的准确性。”
“情报?”我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是说有人将师父不在教中的事透露给了他们?”
“虽然不见得一定就是,但这种可能性很大。”
我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外边的厮杀声一下一下的冲击着我的耳膜,我在这种状态下被迫思考,我不想让人毁了青梅,更不想死。
“哼,不管你的假设是不是真的,他们既然这么想见师父,便让他们见见好了。”我冷笑一声看着苏半世,他微微一愣,似乎随即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用平静的眸子看着我,不表示赞同却也不反对,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那就麻烦右护法,先去支援左护法,务必拦住他们,拖延时间。”他收起忡愣的神情,冲我作了一揖便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身影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提步向师父的房间掠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到师父房前,我都心跳加速,即使明明知道师父不在房里,我依旧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我的手有些颤抖的推开房门,一股熟悉的香味迎面扑来,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关好了房门。
师父的房间布置很简单,除了一张华丽的有些夸张的大床以外就只有两个衣橱和一面大大的镜子,衣橱是用来放他平日里喜欢的衣服的。我打开他的衣橱,刚要伸手去拿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转身拿了墙角出的香烛点燃,然后放到衣橱在,将香烛冒出的轻烟朝衣橱扇了扇,不多时,便有两只巴掌大的黑色蜘蛛爬了出来,它们健铄的肢体敲打在地面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一对冒着萤绿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嘴里的粘液滴在地上顿时升起一阵烟雾。
我用香烛滴下的蜡油滴在它们的背部,他们如同受了惊吓一样快速的朝着师父华丽的大床爬去,转眼钻的无影无踪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暗红色的长衫。穿戴整齐之后我站在镜子面前,师父虽然纤瘦,但毕竟是男人,身量也远在我之上,我在靴子里垫了一些东西,才勉强达到了师父的身高。
我轻轻抚摸着自己身上的布料,暗暗的红色就像是干涸的血迹。我將自己的脸慢慢的在那布料上磨蹭,心里酸酸痛痛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浅浅的暗香就像是已经变钝了的刀锋,一下一下的划在我的心口上,留下一个个粗狂的伤口。
我把头发散下来,就像师父平时那样,然后用银白色的面具挡住自己的真容,从镜子里那么一看,还真能以假乱真。我清了清嗓子,压着声音试着模仿师父的声音,藐视天下的慵懒中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这世上没什么能在他心间一样。准备好一切,我提上一口气向外掠去。
此时青梅外已能听见阵阵的厮杀声。我稳了一口气,抽身上了屋顶。教门外已经厮杀成一片,我大致看了一下,双方都有伤亡,总体来说我们还是处于弱势,他们夜半偷袭,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闻人翊在哪?让他给老子滚出来!”有人一边杀一边喊,我微微眯了眯眼,见一个肥似母猪的男人拿着一把大刀见人就砍,手中大刀满是鲜血,在幽幽的月光下泛着红光。那人力气很大,拎起一个成年男人就像拎起一个几岁的孩童一般容易。
只见一个青梅教的教徒被他拎在手里,手中大刀直冲着那教徒的脑袋就砍了下去。我手掌一翻,袖间暗器飞速出动,犹如牛毛一般细密,直朝那肥硕的男人而去。那男人猝不及防,被带毒的暗器伤到,只眨眼的功夫便听那男人一声惨叫,横肉丛生的脸上一阵扭曲,面色立刻变得青紫一片。他手中的大刀落在地上,双手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整张脸的颜色逐渐开始发黑,他一双眼睛使劲瞪着,就要脱出眼眶一般狰狞,嘴巴大张似乎有话要说,可喉咙间只能发出“咔哒咔哒的”的声音,不多时,便如同一滩烂肉,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