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再伤人
第二天晚上,校园被浓稠夜色笼罩,昏黄路灯在小径洒下斑驳光影,蝉鸣在枝头有气无力地拖着长调。张逸龙结束了整日忙碌,拖着仿若灌铅的双腿,从自习室一步步挪回宿舍。
一进宿舍,他把沉重书包随意丢在角落,拿上洗漱用品,在水房机械地刷牙、洗脸,冷水刺激脸颊,却赶不走周身困乏。洗漱完毕,他像滩软泥般倒在宿舍硬板床上,床板“吱呀”抗议一声。弹簧硌着后背,他也顾不上,扯过皱巴巴被子蒙头就睡,白日课堂笔记、社团琐事、老师叮嘱,诸般压力幻化成沉重铅块,随着困意袭来,沉甸甸压在眼皮上,疲惫如汹涌潮水,一波接一波将他淹没。
眼睛刚合上没一会儿,宿舍里静谧得只剩舍友轻微鼾声。突然,一丝若有若无寒意,仿若冰冷细蛇,从他脊梁底部蜿蜒攀升,所经之处激起层层鸡皮疙瘩。张逸龙神经猛地绷紧,寒意刺透皮肉,直扎心底,困意瞬间消散。他呼吸一滞,心脏“砰砰”在胸腔狂跳,似要冲破肋骨束缚,出于本能,眼皮颤颤巍巍撑开。
视线聚焦刹那,他瞳孔骤缩,全身血液仿若凝固。昏暗灯光下,那个女人竟又悄无声息地立在床边。她依旧身着那身破旧白色连衣裙,裙角残破纤维丝丝缕缕,似在无声诉说往昔。头发湿漉黏腻,几缕糊在煞白脸颊,水珠缓慢滚落,砸在地上,“滴答”声在死寂宿舍震耳欲聋。她身形单薄佝偻,双脚悬空,晃晃悠悠,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死寂气息,那如黑洞般幽深死寂眼神,直勾勾盯着张逸龙,似要将他灵魂扯入无尽深渊。她宛如从暗夜沼泽中缓缓浮出的一抹幽影,那袭本应纯洁无瑕的白色连衣裙,此刻却似是承载了无数岁月的罪孽与秘密。裙身满是纵横交错、斑驳暗沉的脏污,泥渍干涸后结成硬块,又在边缘处松散开裂,仿佛是在泥淖中历经了漫长且绝望的拖行,每一道痕迹、每一处破损,都在无声地呢喃着难以言说的过往。
她的头发像是刚从深不见底的寒潭中捞起,湿漉漉的发丝粘连成缕,沉甸甸地耷拉在毫无血色的脸侧,发梢不断有晶亮的水珠凝聚、滚落,“滴答,滴答”,那断断续续的声响,于寂静之中敲在张逸龙的心尖上,在地面洇出一小片又一小片的水渍,仿若一朵朵诡异绽放的“泪花”。
她整个人形销骨立,身形单薄得近乎可怖,恰似深秋里一片飘零残败的枯叶,又像被随意丢弃的薄纸片,在幽暗中晃晃悠悠、飘摇不定,似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卷入无尽的虚无。她的脸仿若被寒霜严严实实地覆盖,惨白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透着彻骨寒意,可那嘴唇,却涂抹着一抹如鲜血般鲜艳到刺眼的红,红得夺目,红得妖异,在这毫无生机的面庞上,犹如一道狰狞血口,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气息。
张逸龙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眼前这惊悚一幕,脖颈僵硬得无法转动分毫,每一根寒毛都直竖而起,周身冷汗如雨般沁出。他大气都不敢出,牙关紧咬,生怕一丝细微动静会惊扰这个“邪祟”。胸腔之中,心脏全然失控,似一头被禁锢已久、疯狂咆哮着急于破笼而出的困兽,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震颤灵魂的惊惶与恐惧。那女人宛如一尊被时间定格的诡异雕像,在床边静静伫立,周身散发的寒意似一层无形冰雾,弥漫在空气之中。片刻过后,她仿若被某种神秘而邪恶的力量牵引,双脚缓缓脱离地面,裙摆如幽灵的幡旗,毫无声息地垂落、飘荡。她身姿轻飘,慢悠悠地朝着男生宿舍楼 2 楼方向平移而去,动作滞缓却透着不容抗拒的阴森,似是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潜入这暗夜的楼层。
张逸龙目睹此景,只觉头皮瞬间炸开,每一根发根都似钢针倒竖,麻意从头顶一路蹿至脖颈,全身血液仿若凝冰。惊惶之下,他全然顾不上周身寒意与发软的双腿,像被触发的弹簧,猛地从床上一骨碌翻身而起,床铺因他这突兀动作“嘎吱”惨叫。
此刻,穿上拖鞋这般寻常之事早已被抛诸脑后,他赤着双脚,脚底与冰冷地面触碰,寒意直钻心底,却不及内心恐惧分毫。他仿若离弦之箭,风一般冲出门去,狭窄的门框险些撞在他肩头。
楼道里,几盏昏黄灯泡好似电量将尽,正苟延残喘,灯光忽明忽暗,不住闪烁,似在畏惧这深夜的邪祟。张逸龙狂奔身影被灯光拉扯、放大,投射在斑驳墙皮上,影子仿若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随着他急促脚步在墙上慌乱晃荡。
“哒哒哒……”他急促的脚步声在空寂长廊肆意回响,打破夜的死寂,惊得墙角灰尘簌簌而落,似是唤醒了沉睡于这旧楼深处的不明之物,声声叩问着这诡异的夜晚。张逸龙心急如焚,脚步踉跄却又疾如星火,眼看那通往2楼的转角就近在咫尺,只差几步便能冲将过去。他双眼圆睁,死死盯着前方,呼吸急促得犹如破旧风箱,发出粗重的“呼哧”声,胸膛剧烈起伏,心脏似要从嗓子眼蹦出。
就在这时,转角处仿若鬼魅闪现一般,冷不丁冒出两个纪检部的同学。为首的那位身形高大壮硕,犹如一堵敦实的墙,猛地探出手臂,粗壮的胳膊一横,如同一道结实的栏杆,“啪”的一声重重拦住张逸龙的去路。他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眉心挤出深深的褶皱,那眼神满是厌烦与不耐,活脱脱像瞧见了一只扰人清静的老鼠。
“同学,瞅瞅现在几点了,休息时间了,不知道校规咋定的啊!瞎跑啥呢,还想搅得大伙都睡不安生?”那声音带着呵斥的粗粝质感,像砂纸摩擦耳膜,在空荡楼道里嗡嗡回响。
张逸龙此刻急得眼眶泛红,像是有两团火在里头烧,血丝根根暴起,纵横交错,眼珠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一绺绺贴在滚烫的脸颊,嘴唇哆嗦着,唾沫星子飞溅,语无伦次地嘶吼:“下面、下面有东西啊!真的,你们别拦我,我得下去,晚了就来不及啦!”那声音因为焦急,已然破了音,变得尖锐又凄厉。
纪检部的同学对视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轻蔑冷笑,只当他是大半夜发了疯,胡言乱语编排瞎话,存心捣蛋破坏宿舍纪律。两人二话不说,一左一右钳住张逸龙胳膊,手上加力,像押解囚犯似的,板着脸拖着他往4楼折返。张逸龙拼命挣扎,双脚在地面乱蹬,试图挣开束缚,却只是徒劳。
张逸龙仿若困于笼中的困兽,满心焦灼如滚烫的岩浆在胸膛翻涌,在狭小宿舍里来回疾走,每一步都带着慌乱与急切,鞋底与地面反复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他眉头紧锁,额头沁出细密汗珠,顺着脸颊滑下,眼神中满是忧虑与不安,耳朵像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贴在门上,试图穿透那层薄薄的木板,捕捉楼下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
时间仿若被浓稠的夜色黏滞,缓慢爬行至午夜时分。此前如死水般的静谧,“哗啦”一下被打破,恰似平静湖面被巨石砸中,泛起惊涛骇浪。2楼瞬间沦为喧嚣的“战场”,呼喊声、哭闹声相互交织,如同尖锐的利箭,刺破寂静夜空,层层叠叠涌上来,乱哄哄一片。那呼喊饱含着恐惧与绝望,哭闹声里是崩溃与无助,声声揪着张逸龙的心。
他猛地转身,几个箭步冲到窗台边,双手用力撑住窗台,探出身子张望。此时,宿舍楼前的道路上,救护车与警车如两头咆哮的钢铁巨兽,鸣笛声撕破暗夜的幕布,红蓝灯光交替闪烁,似夺命的警示,划破黑暗,呼啸着风驰电掣而至。救护车白色车身在灯光映照下泛着冷光,车身上醒目的红十字仿若沾血的烙印,警车的警徽威严闪耀,车身周遭气氛凝重紧张,它们一停,一群医护人员和警察鱼贯而出,匆匆涌入楼内,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口,徒留张逸龙在窗台边,心悬嗓子眼,忐忑等待后续未知的消息。事后听闻,那夜2楼那间宿舍宛如被邪祟诅咒的魔窟,阴森气息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弥漫在楼道。宿舍昏黄灯光狂闪几下后,定格在一片令人胆寒的惨状之上。
其中一个男生,恰似被恶魔抽去了理智的魂魄,眼眸瞪得滚圆,眼白布满血丝,红得几近溢血,那眼神空洞而狰狞,直直地盯着前方,却又似穿透眼前一切,望向无尽深渊。他神情癫狂至极,脸部肌肉扭曲得仿若狰狞的恶鬼,嘴角歪斜,口水混着白沫从嘴角淌下,沿着下巴蜿蜒滑落。
毫无预兆间,他如饿狼扑食般朝着身旁同伴突袭而去,目标精准地锁定对方胳膊,而后猛地张口,利齿深深嵌入皮肉。那力度,似要将对方胳膊生生撕下一块,任凭周遭舍友惊恐万状,纷纷冲上前又拉又拽,有人掰他肩膀,有人试图扳开他下颌,众人呼喊声震得宿舍四壁都似在颤抖,声嘶力竭地叫着他名字,求他松口,可他仿若木雕泥塑,对一切外界干扰置若罔闻,牙关咬得死紧,死死噙住那胳膊不松分毫。
殷红鲜血仿若失控的泉眼,汩汩地从伤口处冒出,起初是涓涓细流,沿着手臂缓缓淌下,须臾间,流速加快,血线加粗,如红色小瀑布般奔涌,须臾便染红了大片床单被褥,那刺目红在昏黄灯光下更添几分惊悚,洇出一幅惨烈血腥的画面。
警笛声划破夜空不久,警察和医护人员如潮水般涌进宿舍,警察们一脸冷峻,眼神犀利审视周遭,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或查看现场痕迹,或问询一旁瑟瑟发抖、语无伦次的舍友;医护人员则提着急救箱,匆忙戴上手套,靠近伤者,试图以专业手法处置那汩汩冒血的伤口,一边安抚情绪,一边上药包扎,可伤者还沉浸在巨大恐惧中,身体抖如筛糠。然而,一番地毯式勘查、问询、推理,折腾至天色破晓,众人皆面露疲态、神色凝重,终究还是毫无头绪,那诡异事件的真相,依旧如迷雾重重笼罩,不肯露出分毫。第二天,阳光费力地穿透云层,洒在校园里,却驱不散萦绕在同学们心间的那股寒意。班级里像被投进了一颗炸弹,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交头接耳间满是惊惶与好奇。
靠窗的同学像是掌握了独家秘闻,满脸写满神秘兮兮,腮帮子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眼睛瞪得溜圆,手在空中挥舞比划,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哎呀,你们是没瞧见!昨晚那阵仗,警灯一闪一闪的,蓝的红的光,晃得人眼晕呐,跟电影里演的惊悚场面似的。”他身子前倾,刻意压低嗓音,可那语调依旧因激动拔得老高,“就瞅见救护车后门‘哗啦’一开,几个医护人员抬出个担架,上面那人胳膊裹得那叫一个严实,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可血还是不听话,渗出来,殷红殷红的,在担架上洇出一小片,看着就让人心里直发毛。”
前排学霸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起,透着惯有的冷静与思索,轻咳一声,吸引众人目光后才开口分析:“从表象看,这般失控、极端的行为,大概率是精神受了强烈刺激所致。可细究起来,好端端的,大半夜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做出这等骇人的事呢?毫无前因后果,着实邪门。依我看,要么是长期积压的心理问题瞬间爆发,要么就是遭遇了超乎寻常、让人精神崩溃的突发状况,只是这突发状况究竟为何,实在费解。”
角落里,几个胆小的女生紧紧抱成一团,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雏鸟,肩膀挨着肩膀,脑袋凑在一块儿,其中一个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压低声音嘟囔:“咱这宿舍楼是不是不干净啊,以前就老听学长学姐说有怪事发生,什么半夜莫名哭声,还有走廊里飘黑影的事儿。昨晚这一出,保不齐……”话还没说完,身旁同伴赶紧扯扯她衣角,示意她噤声,几双眼睛惊恐地扫向四周,生怕一语成谶,招惹来更多不祥。
张逸龙独自坐在教室角落,仿若被一层无形隔膜与喧闹人群隔开。他双手紧攥衣角,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嘴唇微微开合,欲言又止。脑海中,那女人如鬼魅般的身影一次次浮现,湿漉漉的头发、惨白脸庞与诡异红嘴唇,如同烙印,刻在记忆深处。心底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满是不安,隐隐预感,昨夜这场惊悚只是序曲,后续怕是还有更诡异、更骇人的事儿要接踵而至,那扇通往未知恐惧的大门,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