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为什么你从小就不跟我们住在一块?”
“也许是因为哥哥不乖?爸妈就不要哥哥了。”
“怎么可能?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还拿这种东西来骗我,谁家父母会因为孩子不乖就寄养出去的……”
说不定确实有过这样的事呢,只是未曾为人所知罢了。世界那么大,自然会有天生便带着才能出生的幸运儿,那么相对的必然也会有一生不顺的倒霉蛋了。
虽然年纪尚轻的时候便已经认命,但无论如何,在对上那双清澈的双目的时候,曾几何时也会怀疑是否自己的一生真的有扭转的可能。
虽然答案是苍白的。看着健康的她日渐消瘦而卧床不起的时候,总是不免会去想梅里曾经对他说的话。
两人说不上是什么性质的朋友,梅里的嘴往往也不留情面,只是在他想要让某个人活下去的卑微愿望面前,也只是收敛地说着:“既而事情无法逆转,不如去细数一下曾经都做错了些什么。”
都说人是不停犯着错误成长的社会性生物,但一个青年犯的什么错,能导致对他关切有加的人逐个离世?
这种黑色笑话已经连苦笑推脱的气力都已不再有,像是在曾自嘲的时候,想要扩大化些去讽刺世人,最后发现还是自己的倒霉程度相对特殊一点。
从不抽烟的林在那时有些感慨,点上了一根烟,指着高楼以下的人流,轻声说着:“这世上总是要有一些无理由的死。出门被超速的货车撞得散架、海滩度假的时候遇上无预警的台风海啸、出国旅游但是正好赶上了军政府政变屠杀……人的生命就是脆弱到一点的风险都难以承担。”
“他们并没有犯下过怎样滔天的罪行,只是因为他们本就生在这狼狈不堪的世间,自然而然会是现在这种境遇。对天灾也好,人祸也好,产生的那些许抗性并非是人生来就被要求的事情,只是如果没有这种抗性你就会活的更糟罢了,仅此而已。”
屋顶上,梅里看着他说出的这段话,日后也没能想到自己也会在同样的地方对C说出。
生得偶然,死得随机。很多事情被标定化着二元分立,我们这如同柳絮般飘离的日常,不就是最朴素的诠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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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地睁开眼睛,脑海中已经浑然倒放起的事物早已远去。如果天堂有着紫色的色调那还能是天堂吗?
怀抱着对往生地狱的憧憬,林看着眼前的人影逐渐变得清晰,多少还有些含糊地说着:“我说,你怎么也会被那个家伙潦草地杀掉了?来个人告诉我这是开玩笑吧。”
面前的人像多少清晰了些,赫然是梅里一脸阴沉地站在他跟前。转而自她手中抽出的耳光直接印在了林的左脸上,将刚刚直起上身的他整个掀翻在了不老泉之中。
似乎对他愤怒的情绪比起罪魁祸首更甚,梅里看着终于意识到自己尚未死去的林,冷哼了一声道:“阴沟里翻船的家伙就不要再现你的丑态了,原本以为这种小角色你应该能很轻松地搞定,稍微把事情交到你手上去办别的事都能搞成这样?”
在水中重呛了两口的林显得多少有些狼狈,在他脸上似乎就是标志性的苦笑常年这样挂着,所以才为梅里看着更为生厌。
要问问题的症结在哪里,那就是一个简单的概率问题——你要制一些捕猎野猪的陷阱,哪怕做的质量不过关,也可以在反复校正后带着完美的陷阱去捕猎。但在捕猎现场里头,你的猎枪在对着野猪开火的时候爆膛或是卡壳了,那难免会有被顶飞的风险。
但显然,这种事情梅里自然也清楚得很,只是没想到他能狼狈到这样,连C都跟着他遭受了严重的伤势。
在林的视界大体稳定过后,能够看到在情绪不大对头的梅里身后正活动着筋骨的C。低头看看自己胸前尚且还在编织重组的巨大孔洞,来自脊椎的痛苦尚且还存在着,但现在的C竟然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站在那里,这算是什么?
他并不想为自己的失职去辩护什么,但显然,他的东方法术似乎还得看他的运势才能显现作用,至于他的运势么……
尽管梅里并没有这么轻易原谅他的意思,仍旧伸出手把林拉出了泉水中,在他摇晃着站定下来后才松开手,背过身说:“运气哪怕再差,双手被限制的情况下,你的嘴是废掉了吗?”
好像C也对于梅里的追问感到有点过分了,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说道:“要是没有林在的话,我估计最开始就要被那个法师从身后砍成三截了。”
C求情过后,梅里也只是无奈地偏过了脑袋,看着仍不能很好地站稳的林说道:“我们的委托对象呢?”
林摇了摇头,当时虽然对C有所提醒,但那个法师的限制完双手后的突袭动作实在太快,两个人已没空去管所谓雇主的安全了。
但似乎就他所见,从最开始她们的雇主便不在那个房子里了。
既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哪怕用膝盖想也能知道Z女士最后在谁那里了。梅里白了他一眼,伸起腿一脚把他踢回了不老泉之中,没好气地说着:“没好彻底之前别出来了,不要回头回来问我少了的器官好像落在哪里了一样。”
转过头来,看着好像尚未回过神的C,梅里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只是她恢复的速度比起林好像都要快上数倍一样,该说他真的是倒霉到极致了么?
眼神虽然并不自然,但梅里姑且还是能够分享先前她离开后所发生的事情。
她眼底稍有着那种嘲弄的意味,说道:“这次犯案的是刃鬼布雷德,他曾经是里界所属议院的护卫队成员,在我某次的潜入刺杀行动中瓦解了他们整个列队,只是因为他年纪小点我放过了他,现在看来好像因为我受了不少刺激。这次借着我杀掉他们新的猎巫队长的由头干了不少越界的事,他在医院那边肆意杀死一部分医患的事已经惊动警察,这几天第四区都要戒严了。”
漫长的叙述,C不禁还是皱起眉头,轻声道:“越界?对于这些法师来说什么才算是越界?”
言语里难以掩饰的对于法师群体的痛恨,尽管是这么回事,但她还是很想从梅里这个资深法师的口中听到这个可笑的词的定义。
“魔法议院算是里界的变相政府,虽然本身就是为了逃避政府化向英国学习的分院体质。他们掌控着整个里界除满月之魔女领地以外的所有人事,包括对我下的追捕令里,也是和我们所处的这个现世大国政府们交涉过的——不允许法师私自进入现世,不允许法师展露法术以及滥杀平民,这就是我所说的,来到现世后我再没有杀过法师以外的‘人’了。”
“照这么说,这群家伙还挺有责任心的?”
C对于梅里描述的事多少还是有点惊讶,如果放在这样的立场上,那梅里这种无政府主义者想要推翻这个秩序,究竟又是为了什么?纯属是为了报自己父母的仇吗?
“责任只不过是这群伪善者最初的借口,兴许有这种初心,但执行坏了恐怕就自然而然会变成这样。这些事要讲清楚需要很长时间,日后再提吧。”
看着身体状态已经恢复如初的C,梅里不禁也感觉这个家伙生命力的茂盛,只是脸上的那种憔悴感觉却是何种医治手段似乎都无法磨灭的。
细想过来,她醒来的时间也比林要早多了,不如还是让她多睡会儿吧?
向C提出了建议之后,梅里退身离开了庭院。
C在蹲坐回不老泉之前把运动外套脱了下来,丢到了旁边的紫罗兰花丛之中,虽然对这个行为还是有点膈应,但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为不老泉所洗髓般养护的过程。
时光静谧流转,相互背身躺在不老泉之中的二人间并没有为什么所隔开,那种沉默随着身体的修补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
直到很久之后,C才开口说道:“Mr林,那不是你的责任。”
“对不起…如果我能稍微运气好点,就不用让你去面对他那么长时间了。”
林的回复虽然还是显得十分窝囊,但就现在看来他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只是善解人意的C并不在意这一点。
她当然能够在脑海里回放先前捕捉的那些画面,只是没有再理会自己几乎为那个法师撕裂四肢般的境况,平复下了心境说道:“最后我们还是活了下来,只要有梅里在,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也许吧,但这个神通广大的魔女,实际上能做到多少事呢?
想法虽然尚且矜持,但这种无声的情感却默默传递着,他感觉到了C已经悄悄地靠了过来,把自己的脑袋抱进了怀里。
“你妹妹的事我很遗憾,除了梅里,你也没有别人能够倾诉这些了吧。”
脑海短暂地空白了一阵,林尚且想起了曾经眼中C的样貌,似乎和现今的精神气都早已不同了一样。
只是这种话多少也能抚平些许伤痛,就让它消散在不言中吧。
“谢谢你,MissC。你的好意我已领受,只可惜她没机会跟你做朋友了……”
简短沉默了一阵,林才从她的拥抱中挣脱了开来,看着她那蓝色的眼眸开着玩笑道:“要是你不想让梅里把我杀了,最好还是不要对我这么温柔。她对这种温柔的占有欲,远比你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恐怖。”
也许是呢。只是传达的感情和理解间究竟有多少间隔,有些人一生恐怕都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