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盘旋的梦魇,还有什么能有它就这样真切地影响了现实更让人感到不安的?
或许多少人毕生都无法接触到这种离奇的误差,但在此时此刻,在事务所二楼的卧室里,梅里要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境况。
“呵呵呵呵…这便是你宁可背弃我们也要守护的面容么?”
已被乖离之魔女附身的C像是机械的人偶般,让身体的动作蜷曲着,缓缓操作出抚摸自己双颊的不自然的动作。
只是在梅里的记忆当中,此刻这些动作的来源却无比清晰…
“确实,倘若是我恐怕也会把视线从你的身上别开看她数眼。只是你当初既然不愿陷入属于我的甜蜜陷阱,现今又为何乐意自投罗网了?”
在这焦灼一刻,梅里的想法并非因为一时的冲突而停滞,反倒是飞速地运转着寻求着化解的答案。
只是无论如何思考,在长成以来与乖离之魔女的接触中对她的了解,她能够对C做出的行径不难想象。只是借由意识而实体化的谬究竟是如何附在C身上的,她实在无法想通。
既而无法想通,那便服软吧。
梅里咬紧了牙关,看着面前的这个有着C的躯壳的谬,艰难地挤出了数个字眼:“放过她吧,有什么怨恨发泄在我身上便好了,不要把无关的人卷进来。”
“是吗?她真的是无关的人吗?”
谬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般偏过身狂笑了起来,“明明你就是因为我们都曾为着解放她的同一目标,都知道她的真正名字,才会一反常态地用雷霆手段将知情的所有战友或是敌人在一周内杀尽的…你的魔女之名是来自于什么难道你都能够忘掉吗?”
“够了。”
梅里身上常态收敛的气息一瞬解放,虽然身上此时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但梅里的魔女之名却货真价实。
源自身周难以抑制的法术洪流仅是一念之间,便已如同风暴般在房间内生成,在风暴的间隙内飞闪过去的紫色光流,赫然便是将庭院降临于房间内展开的前兆。
此间万波引流般自梅里身上充斥的压迫气息,仿佛并未劣于先前梦境中满月之魔女拉露恩降临时一般,将仅仅只是一缕意识降临于C身上的谬直直地压至迫地半跪而下。
只是越是这样不留情面,梅里的形态似乎便越与当日亲手杀死谬的模样越发重合。
“我们确实曾亲密无间,但最好不要把我给你们洗去的记忆彻底想起,不然哪怕是你最后残余于世的这点意志我也会磨灭。”
谬用着C的躯壳,但临到这时面对上梅里的森然面色,也不禁于眼角流露出了感动的泪光。
啊,是啊。
这才是你,梅里。
这才是你啊,无情的背叛者。
这样就对了嘛,倘若你是那样一个正直而循规蹈矩的无趣货色,我这种彻头彻尾的疯子怎样才能爱你爱到死心塌地的程度……
等待着平等的死亡降临,那种念头也许只是个玩笑话罢了。
她这种人,怎么可能有那个胆子把自己连同这个女孩的身躯一同摧毁呢?
看着梅里先前身上涌现的无尽杀意一瞬消散,转而颓然地坐倒在床上垂着头的样子,C机械般默然的面容上不禁生出了一丝好笑的意味。
哪怕是这种不像样的异面,不也挺可爱的么?
心血来潮之际,她想走过去,像曾经一样抚顺梅里额侧为法术流搅乱的卷发。
只是在刚刚伸出手时,手腕便被梅里的手直接抓住。
随即抬起头的梅里双目中直然爆射出一股灰色的光流,在闪烁一瞬后,还懵然直立在原地的C一阵脱力,自体内开始缓缓地泄露出先前侵入的黑色颗粒气雾。
那团气雾重新归回梅里手中的时候,赫然捏成了轻薄而无重的细微灵魂的姿态。
“你舍得把我关在灵魂牢笼之中吗?”
即便是这残缺到连一个完整的灵魂一成都不到的碎片?
没有确切姿态的灵魂或许是没有具体的分别,但这确实是属于那个独一无二的人的意志所在。
梅里面上并无多余的悲悯,这行为倒不是刻意为了回复先前拉露恩的询问,想要剥离出谬那残缺脆弱的意识简直易如反掌,只是心中既有的对她的亏欠才致使了一切的发生。
“也许,让你回到我的脑海,继续时不时不高兴了的时候打我一顿也好?”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梅里也不清楚究竟是以何种想法讲述的。
只是得来的反馈似乎并不合谬的意,她只是不满地说:“哪怕是把这些行径放至现实也伤不了你分毫,我对这种徒劳无功的行为能有什么兴趣?实际上对于这些痛苦感到快乐的反而是你吧?”
梅里对谬的指控无动于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道:“你是怎么控制C的?”
若要转过头,应该能看到脱离控制的C已倒在床头无力地瘫坐了下去。
谬顺着梅里的目光看着如同睡美人般白日沉睡的C,轻笑道:“就在你弄巧成拙,试图收敛自己的法师身份,带着她去那个因为邪神仪式而献祭自身的女作家那的时候。侵入这孩子意识的邪神,只要是传统方式呼唤来的邪神,自然而然会留有我的印记。”
“只是被那种程度的反制就震到肋骨断裂,吐血不止,那时候你连法术禁制恐怕都没有加诸于身才闹得这笑话。倘若让议会那些恨你恨得牙痒痒的老头子看到那一幕,恐怕立时就会因为血压上涌当场死掉吧?哈哈哈哈,搅得内界法师天翻地覆的七夜之魔女,差点死在最低等的邪神身上…”
听着尚且新鲜的黑历史,梅里也不禁脸红了起来,撇过嘴说:“要不是为了迎合常识人的想法,谁会……”
“常识人?”
谬像是听到了预想之外的词般,些微怔了一怔,随即在回涌的记忆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倘若现在她有具体的形体的话,自然而然会做的事自然便是伸出手向着梅里的胸前推一把吧。
“你是距离这个词最遥远的人了,这种人的生活,你一辈子也无法融入,早点放弃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吧。”
感觉到谬的意识重新回归自己脑内的瘙痒感,梅里面对着面前仍旧不省人事的C只是长久地沉默了一阵。
也许这种说法并没有错,但想想从一开始C便不是常识人世界一侧的人,那也就无所谓了。
“谬,对不起。”
“这种无用的话早已听厌了,你知道我最爱听什么,在以往的日子里你也能善解人意地说出,但现今你已有了新的倾注这些情感的人了。”
梅里对着自己的内心说话,回应的声音比起先前的极端疯狂,倒是多了不少破罐破摔的无奈感觉。
只是哪怕梅里会去说在心中永远把她放在与C相同的位置,谬便会信吗?她自己会信吗?
所以这一切的违心承诺和调情的语句,只要沾染一丝虚假,便不会从梅里的口中对她说出。这一切在已能与梅里一心同体的谬的意识碎片的想法中便自然能理解。
“是啊,我可不会说‘能不能成为第二个她在你的心中存留’这种话。我只想成为你独一无二的谬罢了。”
谬的意识碎片在梅里的脑海中渐渐化作暗色的烟尘,毫无痕迹地消湮而去了,只是这种想法总是单纯,总是一厢情愿,总是无法为人知晓。
乖离之魔女存留于世间最后的痕迹,除却一切于地球上存续存在的邪神之上,已彻底湮灭了。
感受到谬的气息彻底消灭的梅里,看着面前瘫坐于地的C,心中想的究竟又是什么?
也许只是超出了对现状的掌控,也许只是对近日接连不断发生的一切感到疲惫。
只是这一切情绪,似乎从来都不被允许展现在她的面目上。
没有在想法或是话语中与辞世的谬告别,或许只是那种感觉,早已与梅里这个个体融为一体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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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界的极北之地的月光之庭里,深居简出的拉露恩看着内界永远沉沦的黑夜上的星象,也只是摇了摇头。
“沟通邪神的魔女,只是肉体彻底毁灭就彻底消湮,倒是不太可能。倘若你真的愿意为了你那扭曲的爱恨去成就梅里的话,你的命星应该会和梅里的灾厄之星彻底融合吧。”
寂静的月光之庭里,本身便印证着时间流转的长寿魔女静静地看着世间新的转折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