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的三个小时过后,布朗在工位上接过一个闪存盘,在电脑里正准备处理新的一批麾下的连载作家发来的电子稿。
此时手机不适时地响了两声,他下意识按灭了手机后手机又忽然亮起,他不禁苦笑了一声,果然像是那个侦探胡闹的风格,捡起手机站起身走向走廊,接通后听到的首先是C的声音。
“很抱歉,布朗先生,在这个时候打扰你。”
用这种打电话的方式的竟然是她,这倒是没有猜到,布朗也半作为难地说道:“既然已经接起了电话就快一点解决吧,有什么问题?”
“你和南希小姐以那种方式遇见应该不止一次吧?”
“……”
布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这方面切入,好像自己在叙述这些东西的时候记忆确实是接近混乱的,努力回想过后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他回答道:“是的,有大概两三次,这个等我下班后再详述。还有别的问题吗?”
“好的,其次是南希小姐住的公寓,是在你调离第三区之后才入住的,你对内部情况并不了解,对吗?”
“可以说是这样的,这跟找到她有什么关系?”
“按你对公寓内那次幻视的描述,你并没有上二楼。你清楚二楼的结构吗?”
“不清楚。只是通过电话视频的情况知道她的卧室的规格。”
“公寓一层的侧室好像几乎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侧室内墙有一道锁已坏死的门,你了解这道门的情况吗?”
一连串的问答中,布朗已经感觉到门内总编对他的眼色变得有些疑惑了,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他也有点按不下情绪了,有点没好气地说:“不清楚,曾经听南希说废弃的手稿都被她一股脑塞到一楼某个地方了,倘若别的地方没有的话恐怕就是那里了。说到底这跟找人有什么关系?我给过你们公寓的钥匙了,想要了解情况可以自己进去查看啊。”
“公寓我们已经去过一次了,抱歉打扰你的时间了,这些信息很受用。”
然后电话又自说自话地挂掉了,布朗尚未从懵然的状况中回复过来,只是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东西一样,嘴里念着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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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早来的季风一样,在那片湖畔,我与这一切邂逅的尾声也要提前到来。不知晓此处故事、箴言、歌与悲壮的爱的人会抗拒去认识这种情感,收敛于常世的渴求已经忘了什么是美与善的大成。这是此间唯一的悲伤流露,独一无二的珍贵伤口。
尚未能留住那一丝一缕的温和气息,便如同纵入山林的心神沉静而下。想要去连接万物,连接那种令自己都惊愕的自然之声。
他在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随手把这种看上去或许有些拗口,但自己执手以文没有较长的时间根本无法组合出的文字这样写出,在那个春日的午后看来确实是匪夷所思的安稳异常。
他觉得自己对妻子了解得很多,她的腿脚其实并不是很方便,若想要一一去接触那些所谓的真实,即使是再小的一步也异常困难。
这些东西,偏偏是她凭借着幼年浅薄的回忆努力地去回想,当记忆的空白处撕裂得过于庞大时,就用想象弥补进去才得以为之。如果他对妻子的了解更多一些,才会知道,较她而言越是鲜血淋漓的触感,越是活着的实证。
耳中是呼啸的风声盘旋着,有零星的鸟语,有她的温热感触。他自认为这会是此后长久的风平日常,从调职这事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我倒也是不想……这种事哪里轮得到我来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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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说,那间公寓有问题?”
对于这个结论,布朗感觉尚且还缺乏一些足够的真实性,倘若不是自己见过那一幕令人疯狂的景象,或许会就这样一笑置之,当他听到C好像出现了异状的时候不免也捏紧了些手中的手机。
啊…真就是恐怖题材代入现实的行为主义吗?
南希到底出于什么理由要这么做,他一点也想不通。
“大概如此,其次,我们在南希的工作室内找到了大量近期的手稿和设定集,已经隐约表现出近月她的表现,可能是研究邪神有关的东西而产生了异常。”
电话那头梅里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轻浮,丝毫不考虑相关当事人的感受一样地说着难以令常人信服的话语。
在布朗的疑问出现之前,她轻笑了两声,说道:“你大概会想说这种扯淡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里。实际上早先还没有空向你介绍,我们事务所的真实业务是什么,就是处理包括这些神秘在内的案件。乍一听或许有些离奇,但南希为什么和这种事扯上关系,以及怎么找出她才是只有我们能解决的问题。”
听筒的另一头像是停顿了很久,布朗咽口水的声音在另一头的耳侧都一清二楚,这并不是什么先声夺人的恐吓抑或其他,这只不过是把一个人内心中曾有过的恐惧真实放大而已。无论如何,怀疑与否,理由都不是那么确切。
布朗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长久的停顿过后,不知是某段思路在这个消息中打通了还是如何,他开始叙述那一次从第三区地铁走出时的情形——
你知道相隔两地的不便,哪怕只是隔着数条街区,从自认为即使驾车数个小时也只是为了简单地共进一顿午餐也不算值当,任何的纽带都会有松开的迹象,这对于关系反而应维系更紧密的夫妻来说这种情况过长更是如此。
布朗他很明白这种情况的利害,在工作繁忙的日常中找出一段时间跟南希进行视频通话已是这段时间唯一的余裕,然而真正的答案他自己也清楚。
可能这种理想情况的成立有点让人看不下去,他大概只是沉迷在周日休息日的斯诺克里头无法脱身罢了,倘若只是耗费一天的过半只为了相较影像更真实的温存,而没办法在行会正常开放的时候赶到的话……
这部分肯定是不会在电话里言明的,他这样说:“原先应当是有所约定,但那一次我也不加告知就来到了第三区。只是之前出了一些突发情况,比我预想的时间要晚了一些,途中路过教堂时我作了不是特别虔诚的一次短暂祷告,内容大概是‘为行会的胜利和南希的幸福’这样副标题式样的东西,随后在睁开眼睛的一瞬我感觉到了异样。”
异样的源头就在于自己的愿望。
布朗有意识地感觉到了这么一个问题,将语气放缓了一些,无奈道:“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的愿望对于祷告的必然性来说都是颇有问题的,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把用双手能够争取过来的事物向神索取。倘若要解释这种东西,只能说是我连她的幸福到底是什么形态的事物都无法理解,南希很少表达自身显著负面的想法,一向处于幸福的姿态反而会让人更为担心,究竟什么才是她无法明述的渴求。”
布朗想过,究竟是惊喜还是能够相互接触的平凡日常,这种多虑是否是居于浏览了上千故事中的一种敏感所致。终而他还是会克服心里的这种想法来找到她,但最不应该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与她万分相似的声音。
在电话一头听着的梅里看着在旁边作为抄录员的C手底生风,打了个岔:“教堂和墓地的距离可不是一时勾摄就能随意靠近的程度。”
“我知道!但就是这个声音,我已然在这个城市飘忽的现实中听到了数次这样的呼唤了,是她在呼唤我,我没有办法把心上这种近似惧怕的心态置之不理,所以才会循着感觉四处乱闯来到了墓地的周边。她可能在那,我那时是这么想着,事实证明她确实在墓地里——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在墓地的深处,我没有追上她…我没有……”
在他的眼中仿佛还能再映出那暗黄路灯下的回望,但只是在逐渐失去条理而支离破碎的语句中让梅里打断了这种抒情的延伸:“可以控制一下你的情绪了,B先生,我对你跟N小姐之间的悔罪感没有丝毫兴趣。实际上原先我指望你能做好一些心理准备,那么接下来就等着结果出来吧。”
电话挂断后,C横过眼来瞥了一眼梅里,像是在说“对客户这么刻薄真的没关系吗”,梅里听着就挺了挺胸,骄傲地说道:“不刻薄何来的压迫感,倘若我还需要把每个人都奉承起来的话,那无论是结果是什么,我只需要伪造出一个对方想要的结果就可以了。”
这是什么意思?C的心中对这句话中毫无关联的一个虚指产生了疑问,尽管她知道这是梅里惯用的耍帅腔调,但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心思去戳破这些。
“你找到南希小姐的线索了?”
“没有。”
梅里伸手又从先前公寓逃离时带出的整理后的手稿中翻腾了翻腾。
“但凭借那个公寓里留存的东西,我大概能猜到她去了哪里。今天晚上要回去把谜底揭晓,得想个办法把留在那里的那个背包给弄回来。”
C默默地点了点头,丝毫没有看出梅里看她的眼神已经有了些许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