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在地面上的一刹那。
面前有嫣红滴落。
一滴接着一滴。
我有些不敢相信，眼神向着左边往上挪动。
一张笑脸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是周玉！
确实是她。
周玉正在看我。
透亮的眸子里是一片温柔。
眼神里似乎只有我的脸，再无其他。
她的心脏位置，是一柄全部没入身躯的匕首把手。
握着匕首的，是陈连康。
一击不中。
陈连康想要拔出匕首，冲着我再来。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有所行动。
文老三已经动了！
我就在千江月的身边，突然遇袭。
文老三靠得最近，同时速度也非一般人能比。
我看着文老三宽厚的手掌擒住了陈连康的手。
不知道他是怎么扭转的。
就听到了咔嚓一声。
陈连康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手腕变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惨叫声在我的耳边放大。
只是我的耳朵仿佛失灵。
听不到陈连康的惨叫，而是能够听得到周玉犹如梦呓般的轻微呢喃声。
周玉向着我的方向倒了下来。
不偏不倚。
我来不及站起，就被周玉压在了地面上。
我尽可能调整了一下我的位置，把周玉接在了怀里。
慌忙起身。
我轻轻把周玉的头垫在了我的双腿上。
不管我怎么按住她胸口的伤口。
终究是止不住一直喷涌的鲜血。
周玉的脸，是一抹没有任何血色的苍白。
“你已经和陈欣两不相欠了！你说过你欠我的，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准你死！”
我红了眼。
陈连康的死活已经无足轻重。
在千江月的面前动手，文老三的手下自然不可能会让他好过。
前所未有的围殴，在这个时候展开。
只是哪怕陈连康死了，终究也没有办法让周玉恢复。
文老三走到了我身边。
他看了一眼此刻的周玉，把手掌放在周玉白皙的脖颈边上。
最后冲着我缓缓摇了摇头。
文老三把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拍了拍。
“有什么要说的话，就尽快吧。”
文老三站起了身子，冲着四周示意了一下。
周遭的钉子兄弟们全部自觉倒退了几步，给我和周玉让出了一点温存的空间。
“君赢，欠你的我还不清，我最后的生命，至少还给你了。”
“最后的这点自由时光，我很开心，就是……太短了。”
周玉苍白的面色浮现了一抹微笑。
她依旧很美，虽然有些苍白病态模样，但她依旧是美的。
我握着她的手。
不知道能做什么。
想说的话，却卡在了我的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唯有紧紧抓着周玉的手，不让她落下。
终究周玉还是放松了手。
把我丢在了这喧嚣的大堂。
我帮她向陈欣要回了自由。
她却把自己的生命给了我。
从今以后，她真正自由了。
我抱着周玉的身躯，清晰的感受到那余温的身躯正在逐渐散失最后的一点温度。
我的脑海里，只剩了一声轰鸣。
像是火车的鸣笛音，在脑海之中经久不散。
我轻轻把周玉的身躯放在了我已经擦拭过的地板上。
站起了身子。
陈连康被围殴得已经去了半条命。
我慢慢走到了文老三的身边。
趁着文老三不注意。
我抽出了文老三后边腰间的一把长匕首。
文老三感觉到了以后，回过头看着我，他想要拦我。
只不过我比他更快。
一个健步直接冲着陈连康飞奔而去。
已经半死不活的陈连康，看到了我。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抹笑意。
那模样，像是在怜悯我。
手里的长匕首被我抓紧，犹如救命稻草。
脑海里的轰鸣声凝聚成了一句话。
宰了他！
一定要宰了他！
我已经在想象匕首划破陈连康的咽喉，鲜血喷涌的模样。
只是我的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整个人像是冲出去的水牛，直接趴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我怨恨的朝着后边扫了一眼。
现在的我，大概凭借眼神也能够直接吃下一个人。
只是这一眼，却让我并不敢继续目录凶芒。
小柔慢慢走向了我。
她一脚踢开了文老三的长匕首。
“你手里要是沾了人命，以后也就没有任何正常活着的机会了。”
“好好想想，周玉会不会愿意你这么做。”
小柔没有说太多。
她站起身子，不理会我，而是一巴掌甩在了正在露出笑脸的陈连康脸上。
我看着小柔移动身形，走到了周玉的身边。
她动作轻柔，为周玉整理好了身上的长裙。
“你不打算让周玉安心睡下去么？”
小柔看着我。
我握着拳头，咬着牙根。
看着一脸阴沉的陈连康，最终狠狠一拳砸在了地面上。
我回到了周玉的身边。
她就这么安静的睡在这里，我不忍心她就这样睡着。
我的手有点颤抖。
哪怕是造假最贵的物件，我也都不曾手抖。
可是现在，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把手慢慢放在了周玉的额头上，缓缓下移。
轻轻盖上了周玉半睁的双眼。
两滴没有流出的泪，随着周玉闭上的双眼滴落，沾染了我的掌心。
这大概是周玉最后留给我的礼物。
整个局。
陈连康输了，输得很惨。
输了十年的布局，输了十年的积累，也输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根本。
从此以后，他的一辈子，都将在监牢之中度过。
陈啸输了。
输了一辈子的积蓄，输了产业，输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金龙典当行，大败而归。
而我……
也输了。
输了自己的信念，输了怀里的佳人，险些输了自己兄弟的性命。
当然，还有自己日后在行里的路。
小柔拦我，是让我的手里不沾染这种血腥。
一旦沾染了，那么自然也就会走上另一条路，从此没有办法回头。
我是做局人，而不是为了要谁的命。
周玉死了。
是为了我而死的。
这是我生命之中的第一个女人，最后死在了我的怀里。
从爷爷奶奶去世之后，我似乎再也没有为谁嚎啕大哭过。
即便是吃了谁给的苦，也要咬着牙扛下去。
哪怕是被背叛，我也不曾用过眼泪来释放。
只有现在。
我明明告诉自己别在周玉面前哭，眼泪却止不住掉了下来。
原来会哭。
是因为失去了没有办法挽回的东西，亦或者没有办法挽回的人。
周玉最后送了我两滴眼泪。
这一夜我送给她不知多少。
这一夜很长，我抱着周玉很久。
直到千江月让人收场，小柔才把行将就木的我拉回了聚宝阁。
我没读过多少书。
但这一夜。
我念叨了两句话，一直说给周玉听。
一朝春去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