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城向来排外。
连自己亲兄弟揭城都看不起,更何况其他地方的外地佬。
如今风气放开,年轻人逐渐长大后还稍好一些。
在这个九十年代末,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我们这帮外地佬开着车在街上转悠。
受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异样眼光。
当然,这不能全怪当地人,这个时代社会风气如此。
偷鸡摸狗的人太多,对外地人陌生人抱有防范是很正常的事情。
任何时候,对陌生人怀揣最大的防范都不为过。
我并不知道杨新海在什么地方,我与他只见过一面。
许牧野也不知道杨新海的住处,即便是前几年没有彻底翻脸,还留有生意往来。
二人之间的交际来往,都十分少。
在这个陌生且排外的城市,我只能依靠自己。
唯一有希望找出杨新海的可能,那就是我和杨新海第一次见面茶楼。
但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在我和杨新海仅有的一次交际中。
他给我的印象,是一个生冷不忌的性格。
很大概率,只是随便选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的老板根本不认识他。
那也没有办法,只能先从这老板下手,不然就是两眼一抹黑。
如今还是腊月初八,南方腊八节大部分没有北方隆重。
粤省过不过腊八我都不清楚,只记得小时候因为生活水平受限,什么节日都是吃点稍好的东西。
除开端午,中秋,春节外,没太多讲究。
这茶楼依旧在开门营业,人来人往之间,并没有多少过节的气氛。
老林开车,我坐在车里,后面是小曾等人。
几人吞云吐雾之间,这商务车中烟雾开始辣眼睛。
车窗打开一条缝,烟雾跟逃命一般往外冒。
“平哥,我和常德航去看看,谁是老板。”
小曾的话让我的思绪拉回,同时目光也从茶楼那边收回来。
“好,注意点,不要莽撞,确认了就出来。”
小曾点头,拍了拍常德航肩膀,一人放下手中的帆布提包,一人解开身上的挎包。
拉开车门下车,向着茶楼那边走去。
上次和杨新海见面,是在这茶楼外面随便找了张桌子。
这个茶楼有四层,大门敞亮,档次不低。
按理来说,不应该在店面外面,还支几张桌子做生意。
比如今天再来,这外面就没有桌子,也没有客人。
显然这家茶楼要么跟杨新海有关系,要么他就是老主顾,能让老板主动给他安张桌子在外面。
从这些蛛丝马迹来看,选择从这个老板下手,倒还真有几分希望。
“老林,你说杨新海现在在干嘛。”
老林抽烟的动作微微一顿,把烟放到嘴上深吸一口后,才笑道,
“还能在干嘛,做好准备弄死我们呗。”
我靠在汽车座椅上,不停揉动眉心,“这件事,是我这么多年来办过最难的一件事。”
“即便是以前还在南城,是个小流氓面对罗阎良他们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
“那时候扯卵不过命一条,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脑子中杂乱的思绪,让刚刚才扔掉烟的我,再次拿出一支来点上。
“现在这个局面,几乎是死局,我就是拼都没有机会拼。”
老林闷闷抽着烟,没有说话。
我和他都明白,即便一切顺利,从这老板这边找到杨新海的踪迹,然后呢。
杨新海现在不怕正面面对我们,一旦照面,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在这汕城,他自己的主场,我们差不多就可以想想托梦给屋头人的内容了。
现在看似在找杨新海。
实际上找到杨新海了该怎么做,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不是要办杨新海,要办杨新海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安排好怎么跑,寻找或者创造机会,给杨新海几枪。
成与不成,起码还有个想法,还有个做事的路子。
现在不仅要找到杨新海,还要从他口中,找到许牧野那王八蛋没擦干净的屁股。
那人对叶海潮重要,杨新海想要叶海潮帮他,这人就是命根子。
我和老林沉默片刻后,老林突然说道,“要不从杨新海家人下手,人活在世上总有软肋。”
我摇摇头,“老林,别说杨新海这种人,现在处于这种情况下,就是我们这些,一个陌生人能把我们屋头人挖出来吗?”
早在好几年前,和皇太极赵三先生等人矛盾激化时,我们就把自己屋里人安排好了。
甚至老林都不知道,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二爹去了什么地方。
只有我和文闯自己知道。
杨新海这个死瘸子,在这种危急关头,只会安排得比我更好。
老林冷幽幽说道,“老板,你还记得那年你和文闯去林山县不,第一次去林山县,你们被抢劫。”
“当时是一个宣传科长还是什么人,把你们带出来的吧,要是没有他,按照你和文闯那说法,当晚就得被摁死在里面。”
我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不知道老林突然说起这个。
“一个老县长,在林山县经营那么多年,自己下属部门都有人不服他。”
“何况我们这些人。”
我听出来几分味道,示意老林接着往下说。
“在南城,在市区,平时那些和我们笑吟吟的人,有多少心里不恨我们?”
“即便不恨我们,也都盼望我们这些人倒下,他们吃个五饱六饱。”
“我不信这边是他杨新海清一色,他说一不二,没有人惦记他。”
汕城作为经济特区之首,又是海上走私最好的城市。
利益巨大,丛林法则体现得淋漓尽致。
老林这话有几分道理。
“如今,他杨新海遇到了大麻烦,甚至背离他一直挂在嘴边那句,自己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生意人,死忠叶海潮。”
“我们这些外来人,才一两天通过一个电话就能猜出来。”
“本地这些豪强,就一点看不出来?”
我深呼一口气,重重拍了老林的肩膀一下。
“老林,你真的要得,有些时候你和文闯,比我厉害得多。”
常德航和小曾从茶楼中出来,拐进一条巷子中,七拐八扭一段路后,才从后面上车。
“平哥,知道老板是谁了。”
我轻轻点头,“等。”
就从这与杨新海有关系的老板下手,摸一摸这当地豪强有哪些。
他杨新海生意做这么大,这些年不可能没有得罪人,没有人惦记他。
借力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