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市临海,在当时还未曾有大量桥梁。
那时候的珠市,大小码头遍布,特别是我们此行目的地。
斗门镇。
在这九十年代末还好,已经有桥梁出现,只是规模没有如今大。
往前推十来年,那时候的斗门镇来往船只如梭,密集繁复。
老一辈的斗门镇人,称渡江为过海,乘坐渡轮称之为搭横水渡。
当然,十来年前我并没有来过斗门镇。
这是我第一次来。
知道这个,也不过是坐船时,这船老大随口一提。
目光从波光粼粼的水面收回,连带收回的还有散乱的思绪。
出了郴市后,马不停蹄赶来这斗门镇。
许牧野告诉我,我目前能够掌握的信息,少得可怜。
只知道最后一次联系时,张汉北在这斗门镇,他以前一个工友的家里借住。
除此之外,就没了。
唯一摆在面前的线索,只有张汉北以前那个工友的住处。
在船老大的呼喊中,老林给了五块钱船费,我起身下船。
张汉北和我仅有过一次交谈,那还是几年前,我第二次去见许牧野时。
在他车上,他简短跟我说过一句。
他以前是当兵的,复员回来编制落在粤省,按照这个说法。
有编制,只能是国资厂,他这个工友在斗门镇。
可我感觉这斗门镇,不像是有厂子的样子。
胡思乱想之间,老林已经带着我们走入镇上的巷子。
斗门镇不是深市和莞市那种大力发展的城镇,相对来说,还有些许落后。
不用大力发展,也就不需要太多外来人口。
没有外来人口,也就没有那么乱。
外来人口多的地方,在那些年治安会混乱,这是必然的因果关系。
同样,因为外来人口多,这些地方才能发展迅速,也是必然的因果关系。
要是没有关系,深市当年就不会铺天盖地大喊,来了就是深城人。
在这快一点的深夜,还有不少夜档坐着三三两两的本地人,在吃吃喝喝,谈天论地。
只不过我听不懂。
只觉得嘈杂。
穿过这镇上较为繁华的街道,我按照许牧野给我说的地址,在几条巷子口前的号牌上看了一阵。
选择一条进去,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数着过去,数到第七家的时候站定。
我看了看,朝小曾点了点下巴,“小曾,你来敲门。”
我们这几个,就小曾扯着张批嘴笑起来像个好人。
虽说外来人口不多,没有粤省其他发展特快的城市那么乱。
但在这将近一点的深夜,五个大汉背着挎包,站在门口敲门,其中敲门的还一脸凶神恶煞,那不吓人才怪。
小曾捏着拳头在门上砸了好几下。
里面传来几句本地话,从语气来看,应该是在吊我们这些人家里女性的嗨。
斗门镇说的粤语,属于四邑话中的台山话。
听起来不如珠城其他方言,比如客家话之类的难懂。
勉强能听懂一点。
伴随着叫骂声,房门被打开,一个身矮但十分精壮,穿着拖鞋男人出现在半开的门后。
看到嘴角挂着笑意的小曾,本要继续再骂,但目光一扫。
看到小曾身后还站着我们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才没有继续骂人。
我上前一步,直接将身子挤进去,防止他关门。
“老板,我们是张汉北朋友,听说他之前住在你这儿,一直没有消息,所以就来你这儿问问。”
在我之后,老林他们也陆续挤进来。
在我说是来找张汉北的时候,这男人才放松几分。
用口音极重的普通话说道,“他啊,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怎么,他这几个月一直没和你们联系啊?”
在我夏天出来,那时候张汉北就出事了,如今都到年底,还有二十来天过年了。
要是一切顺利,张汉北都已经在肚子里面显怀了。
“嗯,就是因为一直没有联系,眼看要过年了,我们才找上来。”
“对了,我叫林冬夏,老板怎么称呼。”
我一边把烟递过去,一边注意着眼前这男人的表情。
虽然几率很小,但张汉北最后一站在他家里。
要是张汉北发现什么,要主动离开,肯定会跟许牧野说。
但张汉北是十分突然的失去消息。
连给许牧野打电话求救的机会都没有,眼前这人要是没问题,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我有些失望,这人很显然对于林冬夏这个,能做叶海潮主的人没什么反应。
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只是把烟接过去。
不过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我们这条路的人。
捞偏门财捞到我们这条路,大多都是有一定的虚荣心,想着开豪车,住好房,睡漂亮女人,去享受。
他要是猛到,能够摆平张汉北,还一直住在这么艰苦的地方。
那他不是混社会的猛人,得是海对面派过来的间谍。
“我姓陈,不是什么老板不老板。”
他接过烟,猛抽几口烟后,眼珠转动间似乎在打什么主意一般。
“我以前和张汉北都在同个厂里面上班,后面厂子公转私,我们也就各奔东西。
最近几年都一直没联系,大概是半年前,他突然找上门来。”
“说跟了个老板,到这边来办点事,在我这里借住几天。”
我手指中夹着一根烟,来回抖动,没有说话。
正当我要听他继续往下说时,突然发现,他目光明亮的盯着我。
我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
从手拿包中抽出几张今年刚出的红色新钞。
“陈老板,你接下来说的东西,最好有点意思。”
“要是没得意思,耽误我时间,这夜黑风高的,你们这边离江又近,失足落水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既然敢暗示我拿钱,证明他确实知道点什么不一样的。
这是个好迹象。
我不怕他要钱,就怕他一问三不知,跟个傻瓜一样。
那我可真抓瞎了。
这姓陈的一把拿过我手里的钞票。
“你也不要吓唬我,我从厂里下岗后,也跟着人跑了几年船,也是见过做过的人。”
他的普通话实在是蹩脚,比杨新海还要老火。
有些词我猜他都不会说。
“呵呵,我老早就知道张汉北不简单,他来的时候带了两把枪,一把长的一把短的。”
“我不知道张汉北去做什么了,但我晓得,他那天晚上出去找了谁,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此刻他眼睛微微眯起,不大的眼睛一下只剩下一条缝。
“你们又是枪又是刀的,是做大生意的人吧?张汉北拿着你们的钱跑了,对不?”
“既然是做大生意的人,这点钱怕是不够。”
说完,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我手里的手拿包。
我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
走过去把先前给他的小一千钞票,从他手里抽回来。
“你知道就好办了。”
“小航,小曾,给我照死打,先打半小时,半小时后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