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去,同时,我连文闯都没有带。
独自一人跟北哥前往省城。
在这个过程中,我也知道了北哥的名字。
张汉北。
他没有名号,但他真的很吓人。
特别是他用五六半,在二楼挨个点名时,那种恐怖真的能够压死人。
张汉北不是个特别冷漠的人,也不是个话特别少的人。
车上气氛算不上热闹,但也不能算沉默。
在开出市区,路过安岭山庄时,张汉北打破沉默。
“你那个兄弟怎么样?”
我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丢了条手。”
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说,默默转移话题,“那天后来怎么样。”
张汉北面无表情的回答道,“活了一个半。”
“一个半?”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抹十分难看的笑容。
“一个姓赵,好像和你是同地方的人,他是个人物。鼓动其他人朝我们这边冲,他自己猫在亭子没动,等大家都在这边,没人管亭子的时候,他溜走了。”
我神情一窒,明白张汉北说的是谁。
“小曾是头猪吗,这都能放跑。”
张汉北无所谓笑笑,“原先老板的意思,就是放几个活口走,给对面的人一点消息。”
“他跑了正好,不大不小。”
做局的是许牧野,我是一头雾水撞进这里面来。
张汉北这句话,不知道是给自己老板许牧野找补,还是本意如此。
我没有继续追问赵三先生,而是问道,“还有谁,算半个?”
“许仙林,他被我一枪从胸口穿过去,命大,没死,但瘫痪了。”
“有人找中间人说情,他愿意交出所有生意,就留一两个吃饭的行当,让老板抬抬手。”
我冷笑一声,“穿胸还能不死?”
亲眼看着许仙林倒地,我当时认为他绝对是个死。
没想到他活了。
“许牧野那么张狂的人,和他作对还能抬抬手放过?”
张汉北收起嘴角的笑容,看得出来,我对许牧野不满,他有些不喜欢。
只是没有明说。
“任何人都需要盟友,老板也需要,足够分量的人开口,有什么不能的。”
“何况生意交出来,人也瘫痪了,死和活有什么区别。”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许牧野是操盘的人,跟我没有太多关系。
我左右不了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左右不了。
多说无益。
我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
“就他们,其他人全死了?”
我这句问话,只换来张汉北一个轻轻的嗯。
我吐出一大团烟雾来,“你们太可怕了,那么多条人命啊。”
张汉北有些意外,“这么多年来,你手下没死过人,你手上没有人命?”
我抽烟的动作一顿,细算起来,与我有染的人命确实有很多。
最早的是陈家坝六七,不过他阴差阳错得罪许仙林,被许仙林给处理掉了。
再后面是吕涛,被我们架在深山当中,缠上鞭炮,现在肯定骨头都被野兽叼得满山跑。
之后菜市场血斗,文闯杀了常立志,在楼道当中砍死两个人。
我那次我这边有个老一。
最后便是林山县,谢天云在电话中,要拿三个人死。
我摇摇头,“那不一样,我们那边有个叫王天天的,他杀了挺多人,但加起来都没有那晚上死得多。”
“我?我手下死了一个老一,自己过手的人命,一双手就数得过来。”
即便吕涛,加上菜市场被文闯和判官他们砍死的四个,都算我头上。
谢天云亲口要他们死的林山县那三人,加一起八个。
林山县那三条人命,我最多认一条半,谢天云该和我平摊。
张汉北嘴角重新泛起一抹笑意。
“你手下死一个人,能过手一双手的人命,你不可怕?”
我舔了舔嘴唇,做着无用的辩解。
“算不上过手,只是与我有染。”
张汉北也不和我争论,“人死并不可怕,我不是你们西南人,退伍后编制落在在粤省那边工厂里面。”
“去年,我们厂里抽调人员组织联防队查暂住证,半年就弄死了不少人。”
“死人向来不可怕,就看是以什么借口死的,有没有人管,有没有人有门路管。”
我重重吐出一口烟雾。
“怎么,杀人能让你获得快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我这句话挑衅意味很足,话谈到现在,我有些反感这个张汉北。
一直聊死死活活的话题。
张汉北仿佛没有察觉我话中的挖苦,他轻轻摇头。
“不是,我只是想说,人命没有你想的那么值钱。”
“从古至今,哪怕是以后,都没有你想的那么值钱,随便按个名头,整死了也就死了。”
“你看历史不,几千年来,能留下名字都有几个?”
“随便一句屠城,就能死多少我们这样的人?比如我们走错了一段路,又有多少人不明不白死去。”
我没有说话,不明白张汉北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知道安岭山庄,给出的说法是什么吗,聚会失火,烧死四个人。”
“四个人,剩下那些人要是有家人,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其他人去什么地方,怎么就失踪了。”
我烦躁的翘起二郎腿来,“北哥,你也想教我做人的道理?”
张汉北摇摇头,“不是,我就会打枪,不会什么道理。”
“我只是个人觉得,比弄死人,更可怕的是被人弄死。”
“我们还能活着,在这车上说几句白话,但那天晚上那些呢,小曾那边全是黑户。”
“那个湘省老板带来的人,他们死了,连人去什么地方了都没人知道,三年五年,除了屋头人,可能就没人记得。”
“说不定哪天你去公安局办事,看到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哭着报案说自己儿子失踪了,都没人搭理她,说不定她失踪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
张汉北这话说得太刺耳,太露骨。
“罗平,每年私人煤矿,黑工厂,里面要死多少人啊。”
“抢工地,抢项目,又有多少人死啊。”
“他们死了也没人晓得,所以你不应该害怕。”
“你应该高兴,高兴你没死,你还活着。”
我嘴角微微抽搐。
这个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的张汉北,和小曾一样,是个变态。
他们一个面无表情,走路跟鬼一样,一个经常龇着白牙笑。
都是变态。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我丝毫不客气的打断他。
活着也算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确实,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还活着更加值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