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两个成语用来描述在孙立阳命案发生后,整个南城乃至周边县城的局势,可以说十分贴切。
不仅南城有联防队员和公安在搜捕,甚至武装部的民兵和县中队武警,都调动起来。
来往与其他县之间的道路设有查车点,下边的乡镇也都各自联防,杜绝外人。
各种小卖部,商店,都贴有带王天天和王大祥样貌图像的通告。
我不是场面上的人,加上刚刚把自己摘出去,所以没有过多打听,局势到底多么严峻。
比我更加低调的是赵三先生,王大祥放火烧李如来后,他就坐车离开南城。
这种大清查的势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
最后逐渐转变成外松内紧的姿态。
场面上的人,连带我和老林他们都认为天子走了。
犯下这么大的命案,把局势弄得如此紧张,肯定是逃到外省去了。
内心这么想,加上物流站要开始营业,我也不能天天这样窝着。
在九月初七那天,我带着文闯和老林去物流站剪彩。
走在这条路上,这点抗压能力还是有的。
不至于真成惊弓之鸟。
剪彩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去。
可谁知道,就是在九月初七的同一天,天子再次杀人。
这一次就在南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
当街杀人。
杀人的地点距离我剪彩的地方,只有一条街。
死的那个人叫戴明。
这个人和我并不熟,他是个老流氓,死的时候应该有四十多岁。
我认识他,他也认识我,只是不熟悉。
二流子最鲜明的一个特色,就是好面子,有点卵事就要请客开宴席。
来多少人,某位大哥来送礼,把他当做朋友都是衡量面子的一个标准。
这种场合,除了像老孙那种关系特别好的人外,我很少去。
大多数都是老林自己处理,包个红包让人带过去。
虽然混社会没有练武等级那么严格,分个先天境界后天境界,但也有强弱之分。
不是每个人我都需要给面子,和他们交好。
我亲自去吃酒席,仅有的那么几次,这个戴明都在。
由此可见,戴明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人情往来,他去了别人的宴席,那他的宴席别人也得来。
好面子去吃席,好像是很多混得不上不下的老混子,普遍都有的特点。
他们年纪到那儿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人一个接着一个冒头。
混得不好可以直接扔下不混了,踏实过日子。
混起来像是王大祥,赵三先生那样成真正意义上的大哥,处处都有面子,不需要到处吃宴席。
夹在中间,如戴明这样的人,放不下又起不来,只能成为吃席的主力军。
没办法,有面子才有人来做他的里子,有里子才有继续混下去,有口饭吃的资本。
真叫他们靠办事去争面子,有点为难他们了,只能靠吃席,人捧人捧起来。
加上和同辈不得意的人相互吹捧,下面一些刚出道的小年轻一口一个大哥叫着,完事喝口酒吃口菜,确实舒坦。
九月初七这天,戴敏没有去吃酒席,而是自己在摆酒席。
他屋头老鬼(父亲)六十七岁。
一般来说,过寿都是过整数,或者过虚岁。
比如明年周岁七十,今年六十九大摆宴席,明年不摆。
六十七不是个摆酒的年纪,但戴明依旧在一个饭店开了几桌,请道上的兄弟朋友来喝几杯。
事后根据任敢的描述,即便没有大摆酒席,也摆了六桌。
四方桌一桌八个人,也就是四十多个人。
除了戴明这个主家的亲朋外,还有二十多个道上的二流子。
中午吃完饭,戴明父亲和他那些亲戚也就散了。
剩下的都是二流子,在那里拼酒,吹牛逼。
有些人吹的牛逼,我一直搞不懂,要是开玩笑的说着玩还能理解。
或者吹自己赚了多少钱,睡了几个漂亮女人,自己多么威风等等,我也能理解。
唯独不理解,欠账多的看不起欠账少的,坐牢久的看不起坐牢短的,吸海洛因看不起溜冰等等。
动不动就是你这几把欠个几千算得了什么,我欠多少多少;你这坐几年牢算个什么,我蹲了等十年十几年;溜冰不就是小孩子玩的吗,我都是搞海洛因……。
这不是他妈的神经病吗。
这都能整出优越感来,拿这些事来吹牛逼。
当时戴明那桌,就在吹一个牛逼。
吹他们年轻时候有多狠。
吹牛逼需要个合适的载体来衬托,这个衬托的载体就是王大祥。
我和赵三先生现在还在南城里面,大家都在混,人传人传到我们耳朵里面不好。
虽然不至于因为几句牛逼,赵三先生和我就会去找他麻烦。
但今后有事犯在我们手里,我们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其他人死的死,走的走,只有成为逃犯,这辈子不是回不来就是枪毙的王大祥合适。
有名气又没有麻烦。
几杯马尿一下肚皮,当着自己小弟和同辈人的面。
戴明脸红脖子粗,大着舌头结巴说道。
“不是,兄弟,你听我和你说。”
他伸手拉住旁边那人的胳膊,“王大祥晓得涩,日他妈,别看他现在日不死。86年他刚从外地回来,惹到林家兄弟,不还是喊我去给他平的事情。”
“当时一口一个戴哥叫着,腰杆都不敢在我面前直起来。”
“哎呀,也就是这些背时仔,觉得打打杀杀日不死些,不晓得日子该怎么过。”
“他王大祥算个什么,也就是我当时有了老婆孩子,不想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不然啊,哼……”
牛逼一个人吹没什么意思,这顿饭也不能白吃。
戴明声音刚落下,立马就有人附和道。
“对头,也就是戴大哥照顾家庭,不然哪有现在赵三,王大祥还有罗平那个小麻批崽崽的事情。”
“是了嘛,王大祥威风几年,最后遭个卖衣服的崽崽,逼得走投无路。”
“我听赵三先生那边那个罗公湘说,王大祥和罗平被那个王什么,逼得上蹿下跳,差点都死了。”
戴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
“王天天!”
“那个人叫王天天!”
“王天天算个什么几把啊,以前不就是在供销社大楼,柜台里面卖衣服啊……”
“也就是王大祥那怂包,被一个卖衣服的逼到这种地步……”
“要是这几把王天天惹到我,老子一手把他两个蛋黄都捏碎,以后喊他幺妹……”
这句话出口,没等其他人捧哏,戴明耳边就响起简短的两个字。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