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带着其他人开车在前面,我和王大祥单独一辆车,跟在后面。
王大祥老了。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么几年来,他是我接触最多,关系最深厚的一个大哥。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应该是这么个遇到事情,会变得手足无措的一人。
我强行将这个念头驱散出脑海中。
美人白发,将军迟暮,自古有之。
数千年来,秦皇汉武这样几千年一出的人物,面对时间这把快刀都败下阵来。
何况我等。
最近这一年来,我明显感觉自己很累,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王大祥年过四十,我才二十五岁。
等我到四十岁时,或许被办成残废,也或许沉尸乌江化作白骨,
很可能都比不上如今的王大祥。
我开车,他坐在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旱烟,谁都没有说话。
老林安排的住所是一家不起眼小旅馆。
靠近松县车站,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一共开了三个房间,我和王大祥一起,老林和毛毅一起,剩下的则是判官和李酉。
我叫来李酉,将出门前特意多带的一把手枪给他。
“万事小心。”
人最恐惧的是未知,以前和赵三先生他们你来我往,起码知道对手是谁,该怎么防备。
如今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才是最让人不安的。
李酉重重点头,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
我拍了拍李酉的肩膀,推门进去时,王大祥鞋也没脱,躺在床上吸烟。
我坐到他对面那张床,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说道。
“大王,洗手吧。”
“李达要是能找回来,你当初怎么抬皇太极,怎么抬我,我就怎么抬他。”
“要是找不回来,我再问徐林借一笔钱,把你手上的生意兑下来。”
人在江湖,麻烦总是剪不断理还乱,没有终止的时候。
今天出事的是李达,明天很可能是大元,是宋毅明。
走在这条路上,谁都可能出现意外。
王大祥只要一天没有摆脱,不管是他内心还是事实上,都容不得他袖手旁观。
我不是什么好人,高尚品德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我此时说这话,没有半点私心。
我和王大祥说是两个团伙,不如说是一个。
外部压力太大,逼得我们两方不得不紧密合作,亲密无间,没有任何龃龉。
王大祥那些生意给我,还是给李达,没有任何区别。
“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要再管了。”我双手盖在脸上,使劲揉搓几下。
“不然只能越陷越深。”
王大祥抽烟的动作一顿,扭过头对我勉强一笑。
“李达要是能找回来,那就按你说的做。”
“要是找不回来……”
话到此处,王大祥脸上闪过一抹狠戾。
实际上,我和他心里都知道,李达这种情况,平安无事的希望太渺茫了。
我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继续劝他。
王大祥的意思很明确,李达找不回来,他不会就此洗手。
我脱下鞋躺在床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往下抽。
夜色渐深,烟盒中最后一根烟燃烧完。
我翻身准备睡觉,沉默许久的王大祥突然开口问道。
“干嘛非要等到后天,毛毅知道那人家在什么地方,今晚直接去找他,手段上他身上,什么都知道了。”
我重重的长出一口气,王大祥现在应该很心乱。
没有往日那种沉稳劲儿。
这事不应该问我,他自己就能想到才对。
“大王,你那批糯米,能卖几个钱啊?”
“总不可能为了这点钱,一个做小生意的老板就有胆子杀人吧。
还有,一个小生意老板,做得到跟毛毅说那样,干脆利落带走李达吗?
所以我觉得李达的死,跟这个老板没有太大关系。”
王大祥嘴上的烟头停止闪烁,片刻后,他才轻声开口说道。
“也不一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我点点头,认可了王大祥这个说法。
“所以啊,我们等着,要是后天他不来,证明这个老板心里有鬼。”
“我们不是公安,他要跑就得拖家带口的跑,不然就想好自己承不承受得住,死全家这个后果。”
顿了顿,我接着往下说,“要是他来了,就证明他心里没鬼。”
听到这儿,王大祥也回过神来。
要真是按照我们先前的猜测,是本地大哥做的这件事。
他办完李达,肯定会盯着这个老板。
这个老板是李达在松县唯一有关系的人,不管是公家,还是其他人来找李达。
都会从他身上入手。
虽然他们不可能跟公安一样,二十四小时盯梢。
但我们要是提前上门,对那老板上手段,甚至真冷血到直接杀了那老板。
出现任何意外,做这事的人都能猜到是有人来找李达,先找到了那老板。
我和王大祥这些年,是南城真正意义上的坐地虎。
换位思考,如果我们在南城办了一个人。
和这人有交集的人出事,传到我们耳中。
下意识反应就是,有人顺着这条线找上门来了。
“我们就六个人,四把枪,能抗衡这松县的本地大哥吗?”
“只有出其不意,找到这人后办了就走。”
王大祥听完后没有说话,只是丢掉手中的烟屁股。
李达出事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他也清醒过来。
逐渐跟上我的思绪。
“老板不来,证明他有鬼,已经知道李达出事,没必要初十再来还钱。”
“他要是来,我们从他身上找出李达在这边有没有和其他社会大哥有仇。”
我轻轻嗯了一声。
这就是我的想法。
要是有鬼,在杀了李达后,这老板该跑早就跑了。
我们从南城赶来的时间中,说不定他已经在外省某地下车。
不差今晚和明天。
要是没跑,那我们要对付的,很可能是这松县的某个大哥。
唯一的优势就是,我们在暗处。
找到那个大哥后,趁他没有防备一枪打死他,然后逃走。
我和王大祥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王大祥忽的说了一句。
“罗平,我是不是真该洗手了。”
这是王大祥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从他声音中听出了萧索的意味。
我没有搭话,侧躺装作睡觉。
初十当天,按照原先的准备。
我带着老林和毛毅去醉太白赴约。
王大祥带着判官和李酉,去那老板家里。
要是他没来,真的跑路了。
王大祥要杀他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