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跄着后退,直接靠在门框上。
面如沉水的文闯与我擦肩而过,走过去拿起电话。
“继续说,说快点,把事情说完整。”文闯往日懒散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大约过了分钟,文闯又说了一句,“找个地方把自己藏好,王大祥被逮住,你不过是条小鱼小虾,不要害怕。”
随后啪得一声将电话挂断。
我在短暂的失神过后也振作起来。
这不是生死危机,比起落在罗阎良和赵三先生手中的那一长串人来说,我的处境好太多太多。
最先提出抓住这个机会,搞掉他们两人的是我。
如今这个时候,我不能跟个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文闯来到我身前,语气急促,“老一他被打了一枪后,虽然里面铁珠子取了出来,但脑壳经常痛。”
“王大祥带着人在小关村外面堵罗阎良,关键时候他脑壳疼,没有跟上,所以逃过一劫。”
“小关村里面涌出来上百人,全是村民,王大祥他们开了一枪,随后就直接被放倒下,之前端午和我们一起吃饭那个郑建国,当场就被打死,其他情况也不乐观。”
“王大祥他们那一枪没有打中人,老一报警,公安去的时候。小关村村民堵着不让进去,等最后各种协商,进去也没找到人。”
我吞了吞口水,脑子乱做一团。
当时是真的吃了见识少的亏。
我国最容易出现黑老大,最符合坐地虎这个特征的是村官。
城中村或者开发区村主任一类的村官。
如天子卧榻之侧姓石的,陕省古城姓葛的,徽省的刘家三兄弟等等。
他们比一般的黑社会更加嚣张,更加霸道。
殴打军人,非法拘禁警察,指使村上妇女诬陷进村调查的公家人员非礼,强奸。
当时还没有什么大学生村官,加上南方重宗族观念。
村官大多出身本村的大家族,要是整个村同姓那他就是出身于最大的一支。
如果是在山野角落,未曾开发到的地区也好,最多就是在村里作威作福。
但要是在城关村或者某个开发区中,这一类人崛起的手段。
无外乎是先以村里家家户户集资成立一个公司,青壮年男人用黑社会常用的手段,去抢夺各种项目。
村官联系场面上的人,一步步完成到黑恶势力的转变。
这是最麻烦,也是最难处理的黑恶势力性质的团伙。
比我们这些来自各处闲散人员组织起来的团伙,难以对付得多。
因为在那一个村的男女老少眼中,认知中,压根不觉得自己是黑恶势力。
只觉得自己也是个村民。
只要是村里面发话,弄死个人都是小事。
粤省是这种势力最猖獗的地区,特别是在潮府地段。
很可能某个晒太阳,笑眯眼的老爷爷,年轻时候就亲手把人装进混了红糖的水泥桶中去,一脚踹进海里。
形成这种势力团伙的最基本原因之一,是几千年来皇权不下乡,士绅自治。
各种家法私刑,村与村之间斗殴,知族法家规不知国法的延续。
王大祥堵罗阎良的那个小关村,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赵三先生的外公,是小关村村支书和村委会主任。
整个小关村往上数几辈,都是沾亲带故的人。
王大祥在小关村外面堵罗阎良和赵三先生,结果不言而喻。
可在当时那种认知中,完全没有想过市区会有这样的一个村子存在。
黔州本就是少数民族聚居省份之一,大量少数民族,汉化民族,汉族杂居在一起。
许多村子都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为了几个鸡蛋,几个水瓢勾心斗角骂架就已经算是十分和谐。
以往也不是没有做过直接去别人家里拿人的事情,向来很是顺利。
旁边邻居甚至不出五服的亲支家人,都跟看西洋景一样。
罗阎良准备足足小半年,自己和赵三先生亲自上场。
有心算无心之下,许仙林很可能是在劫难逃。
要是我,我也会守在小关村外面。
等着赵三先生他们回来,准备继续藏匿,警惕心最弱的时候动手。
……
短短不到十秒的时间,一个接着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文闯双手捏住我两边肩膀,“老癫,打电话叫老林走,鞭长莫及,他们再厉害也不是官家,不可能说杀上门去就杀上门去。”
“趁现在还有时间,让老林带上老一,来找我们,我们走。”
我闭上眼,从烟盒当中抽出一支烟来点燃。
文闯说的这个办法,是目前最稳妥,也是最好解决的办法。
但我不打算这么做。
“文闯,你还记得那年我被二胡崩了两枪,李冬一脚踢我脑门上,我半死不活回去养伤,跟你说的那句话不。”
“我当时问你,我想做大哥,你抬不抬我。”
我声音喑哑,但十分坚定,眼中的惶恐和不安散去。
“这些年来,你抬我,皇叔,刘宝他们两个是最早跟我的人。
李酉和我在江县一起挨过刀,命与阎王一纸隔,他从来没有说我半句不好,说我没得出息。
判官绑皇太极妇人,一直在说是他自己做的,要找找他,跟我没得关系。”
文闯定定的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
我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一字一顿继续往下说。
“大王也在抬我,许仙林在包厢要我难看,要敲打我羞辱我,是他翻脸保的我;办皇太极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出面替我扛下那个黑锅,逼皇太极自废右手。”
烟头落地,我已经做出决定。
不再如同前面那十多天一样,内心煎熬。
人最怕的不就是迷茫和未知吗?
我现在知道了结果,也想明白该怎么做,所以我不再害怕。
“我的结拜大哥,抬我的兄弟,一个不落全部折了,你让我喊老林和老一来,我们一起走?”
“我怎么走啊,文闯,当年我被二胡办。
梁博文给我三千块钱把我打发掉,没有说给我报仇,也没有管我是不是差点死了。
我到今天都还恨他!”
“如今我连三千块钱都不拿,就抛下这些人走?”
“这几年我越来越像梁博文,但我是罗平,我不是梁博文。”
“我今天要是走了,罗平也就真的死了。”
我转头向着厂区走去,声音清冷。
“文闯,打电话给老林,让他去找老一,你带着他们两个去东北。”
“我去找徐林帮忙,徐林要是不帮我,我就自己回去,一个接着一个杀他们和他们屋头人。”
“他们要是有狠,就最好一辈子去窝尿都带着人,带着枪,不要给我一丁点机会。”
文闯眨了眨眼,这种时候居然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好,你去吧,我打完电话等你。”
“我不会走。”
“你晓得的,向来你说一我不会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