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林的长相很儒雅,或者说是斯文。
他身上没有江湖人应有的那种草莽气息,比起戴着眼镜都不像是个人的赵三先生,他的皮肉相貌让人对其第一印象不错。
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听过徐林这个名字。
不过他这个派头我没敢托大,亲自下楼请他上来。
徐林没有带人上来,独自一人跟我上来,第一次见面他展现出来与我经常接触的江湖人,场面人不同的气质。
几乎就在上楼的那几十台阶梯的时间,他很快拉近了和我的关系。
“徐老板,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你这是?”
徐林轻轻一笑,站在走廊中没有进入房间中去。
“罗老板,我知道你,赵元成突然找到你可能让你觉得有些唐突,所以我今天亲自登门拜访。”
我脸上笑容一顿,明白了徐林就是赵元成背后的人,想要拿下那条公路的市区老板。
徐林见我脸色有变,连忙继续说道,“当然,我不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
“再说了,现在脚下踩着是你的地盘,你那些兄弟就在楼下,我也不敢做那种事情。”
花花轿子人抬人,我并不是一个很喜欢被奉承的人。
但要是地位比高,比我厉害的人不着痕迹的夸赞或者奉承,我同样很受用。
起码徐林这个想要做几百公里公路,这种大生意的老板,我和他之间相差太远。
他这句话说得我很舒服。
我苦笑一声,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
“我不过是个在县城混日子的小流氓,你这么大个老板,我能帮你什么事情啊。”
“再说这件事你就找不到别个做吗,徐老板你有钱就有人,手底下随便拉个人出来不比我是个角色?”
我这是实话,总觉得先是赵元成,现在又是徐林,三番五次要来找我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在南城我算个角色,可出了这一亩三分地,谁认识我啊。
能三番五次去请的是诸葛亮,我算个什么玩意儿。
这里面很大概率有坑等我去跳。
徐林双手张开,以一种极度夸张的弧度撑在栏杆上,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罗平,你是个纯正的江湖人,我不一样,我是个生意人。”
“江湖人要名声,要名气,手下有生意有兄弟,风风火火,动如雷霆,恨不得道上都知道他的名号。”
“生意人在乎的就是生意,不需要这些名号,把事情办好,把生意攥紧握在手中。”
“所以我想要找你做这件事情。”
我摇摇头,“徐老板,我还是听不明白。”
徐林扭过头,看着我的眼睛,“因为你是王大祥结拜兄弟,王大祥和陈县长还有那个湘省老板都有渊源,没有谁想到会是你做的这件事。”
我打了一个冷颤,明白了前面他说那些话的意思。
他不要名声,他需要一个很隐秘的人去做这件事。
我和王大祥是把兄弟,理应没有人会怀疑到我。
但这依然说不通,“呵呵,徐老板,你就认为我是这么一个没有底线的人?”
“知道这人和结拜大哥有关系,我还去做?”
“即便我真没有底线,但依然说不通啊,你花点钱买凶杀人不难吧。”
“那样更没人知道。”
徐林微微一笑,他和许仙林还有罗阎良不同。
许仙林是狂,视我等二流子为路边杂草。
罗阎良是傲,他相信自己能够掌控一切。
而眼前这个徐林,我捉摸不透,永远猜不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话。
“你去过沪上吗?”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目前为止,我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赣省。
徐林叹了一口气,“我去过,那边和我们这黔州比起来,就像是相差几十年一样,不在同一个世界。”
“黔州现在和沪上的差距,就相当于民国的黔州和现在的黔州之间的差距。”
我咧了咧嘴,轻描淡写的说道,“不至于吧。”
徐林转过头来,表情说不出来的凝重,语气十分认真。
“至于。”
“沪上有股市,有金融,还有许多我们这边许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我们呢?”
徐林抬手一指,指向乌江,指向茫茫大山。
“我们这边呢,我们这边许多山上的农村,连电线都没得一条,小孩子七八岁了没裤子在打光咚咚。”
“吃包盐巴要上山下水的去买,锄头烂了都没得地方补。”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听不懂,听不懂徐林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那个时候,我觉得站在我身边的徐林身上有光。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振振有词,声音铿锵有力。
“罗平,你认为我是拉你上船也好,还是唯利是图今后要用到你也罢,我直接和你讲。”
“这条路通到你们南城,到时候会有源源不断的商品货物进去出来,你可能搞不懂其中的道理。”
“但事实就是,要是湘省的人来修,他们的人以后赚大头,南城甚至周边几个县市,各种生活物资方方便便的生意都是他们占据大头。”
“我不安逸,凭什么我们黔州人不能赚这个钱,我们是要草包点还是憨批点。”
“他们挣得我就挣不得?”
徐林张开的双手收拢,目光凌冽。
“我要修的不是一条马路,我在粤省有厂有公司,确实,你不做我可以找其他人做。”
“但你要是做,今后就是上了我的船,我做起事来更方便,你也会跟着赚大钱。”
我是个下三流目光短浅,窝在县城的二流子,徐林前面那些话我都没有听懂。
只听懂最后那句,我可以跟着赚大钱。
我吞了吞口水,正要说话时,徐林又不咸不淡的说道。
“湘省那个老板有个朋友,叫孙礼。”
我浑身一震,“徐老板,留个电话,我明天联系你。”
孙礼死在从湘省回江县的路上,修这条路的那个老板,不仅和孙礼有关系,更是和罗阎良有关系。
罗阎良牵扯到赵三先生这些人。
问题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
很多年后,我有了足够的阅历,能够体会到徐林前面那些话的深意。
我常常后悔,为什么当时我就注意到赚大钱和孙礼这个死人。
没有多和徐林说一点其他话。
世事无常,这个和我说山上人连电线没一条,盐巴都难买得到的人,最后被定性成建国以来我市最大的黑恶势力首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