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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过是一把剑

    初秋夜冷。

    赵公安和我没有半点交情可言,他踹过我一脚。

    不过他位在公门,我身在江湖,都是人精,独处也谈不上尴尬。

    我们没有走远,就在酒楼旁边一个小空地上抽烟。

    “赵公安,你找我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不咸不淡,半是玩笑半是挖苦的说了这么一句。

    “叫我赵元成就好了。”他吐出一口烟后,没头没脑的又说了一句,“陈县长调走,你应该知道吧。”

    我呵呵笑了两声,指了指身后的酒楼,“知道,他弟弟都把这酒楼兑出来了。”

    赵元成今晚好像烟瘾特别大,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将一支烟抽完,直到点燃第二支时,才又开口说道。

    “说调走不过是个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被贬。”

    我拿烟的手一僵。

    我知道,王大祥最硬的关系就是这个陈县长,不然这酒楼也不会兑在他手中。

    当然不单单是只有这个副县长,还有其他官场上的头头脑脑。

    只是从这位陈县长被调走开始,王大祥给我的感觉不是贬走,而是高升。

    我将烟放回到口中,深吸一口后笑着问道,“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我又不是你们衙门中人,他也不是我的顶头上司。”

    “是高升还是贬走,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元成笑得很嘲讽,不知道是在笑我单纯,还是在笑我傻逼。

    “明人不说暗话,从今年年底开始,将会有一大批人事调动,两派之争从上到下都有了结果。”

    当时我是个真真切切的盲流子,没听懂这个两派之争是什么。

    后来才明白是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政见之争。

    任何政策都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完成,改革也是如此,从八十年代逐步开始。

    直到九十年代才算一锤定音。

    从上到下彻底改革。

    在这段时间中,地方上大多有两个派别的官员,保守派和改革派。

    直到苏联的轰然倒塌,给我们上演了切切实实的案例,保守派才彻底败下阵来。

    从上到下,全国范围内的开始改革,九十年代中期的失业潮,由此展开。

    在九十年代中期之前,虽然也有国有工厂私人承包,但规模还不算大。

    就跟在试点一样,小范围实施。

    当然,黔州的喀什特地貌注定交通困难,交通困难也就注定了无法跟东北一样,拥有大量工厂。

    我不是工人,对此在当时并无多大感触。

    “赵公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这样藏来藏去,我搞不懂。”

    赵元成抽掉第二根烟的最后一口,“马上就是新气象,人调动多了也就有位置给我坐坐,我想上去看看上面的风景。”

    目光一凝,在这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赵元成脸上满是野心。

    这个不收钱,不办事,领导发话又毫无底线的人,原来他也有野心。

    我怔了一下,最后将烟放到嘴巴上吸了一口。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单纯混日子的呢,没想到你还这么有野心。”

    赵元成怪笑一声,问了一个我措手不及的问题。

    “你吸毒吗?”

    我摇摇头,自从小达在我床上给自己来那么一针,我看到他大腿两边那些凸起后,我没想过碰那种东西。

    赵元成一字一顿说道。

    “我吸毒。”

    “我吸的还是这世上最严重,最上瘾,永远无法根治的毒品。”

    “权力。”

    多年后,社会进入信息时代,各种自媒体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人们很大程度上不再被信息隔绝。

    我看见过许多新闻八卦。

    比如某某学生会某部长,在还是小屁孩的年纪在群里给自己当个官,说出那些逆天言论。

    比如特殊时期,某些保安,联防队员如何为难被隔离的人群。

    又比如外卖小哥被叉子摁在地上,被各种刁难。

    工厂小组长刁难流水线员工等等。

    直到那时我才恍然大悟,这世上最可怕的毒品,确实是权力。

    其他毒品不过是从生理上将人变得不是人。

    而权力是将一个人,从心理上变得不是人,让他凌驾于自己同类之上。

    况且,我举例那些并不是真正拥有权力的人。

    他们不过是在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中,短暂拥有了不到一根头发丝粗细的权力。

    不及一根头发丝粗细的权力,就能让某一部分人,变得那般面目可怖,张牙舞爪。

    ……

    赵元成说完那些话后,我有些愣神。

    倒不是因为听不懂他的话而愣神,而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赵公安,你晓得我是什么不,我是二流子。”

    “我是个混社会的,不是在地委上班,你想往上面走走,我能干嘛,我还能给你批张条子啊?”

    赵元成摇摇头,“你别这样说,我以前搞不懂为哪样我头上那些领导,要和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二流子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现在我懂了,有些事情,离开你们这群人还真的不行。”

    “我想请你帮我办件事,事成,我要是高升,以后我就是你的平安符。”

    “真正意义上的平安符,我能力范围之内,你做什么我都保你,不取你一丝一毫。”

    我半晌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收敛。

    我们不是在密室,不是在某个高端场所的包厢内,在这个酒楼外面,遍地烟头的环境中。

    赵元成给我画了一张大饼。

    我和场面上的人物打过交道,自然知道赵元成这句话的分量。

    沉默许久之后,我忽的问道,“陈县长是因为什么调走的?”

    “贪污。”

    我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那还折腾个屁,整个南城上上下下全拉去枪毙可能有冤枉,毕竟有你这种和还有其他部门没机会贪的。”

    “但隔一个枪毙一个,肯定有余孽。到时候多的是位置给你做,你还折腾些什么。”

    赵元成脸上满是嘲弄。

    不过并不是在嘲笑我。

    “你不懂,只要一天我们这些干部阶层没有公开财产。”

    “那么所谓的查贪污,查贿赂,查违纪。都只是一把利剑,权力斗争后对失败者行刑最好用的利剑。”

    他压低声音,甚至还将头凑过来,在我耳边说道。

    “不是因为贪腐才会失败,是因为失败才是在贪腐。”

    “你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