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是个穷地方,直到如今都是。
如果大家久在一个城市生意圈子中混迹,会发现哪怕是如今2024年,黔州许多县乃至市,各种民生方方面面的生意,都被湘省的老板掌握着。
甚至本地商会会长和成员,也大多是湘省人。
大多,不是全部。
许仙林要我帮他办的这件事,说是一个粤省来投资的商人。
这个商人的公司在粤省不假,但实际上是个湘省人。
名叫孙礼。
粤省背景的湘省商人,不用想都知道跟罗阎良有关系。
我答应许仙林办这件事,冒了一定风险。
南城只是我们和赵三先生之间的争斗,去帮许仙林办孙礼,那就是一脚踩进去许仙林和罗阎良,这两个神仙打架的人物的纷争中。
我不想做出头鸟,不想被罗阎良注意到。
但我想要往上爬,我需要许仙林帮助我,我永远记得那次许仙林来南城吃饭,往日那些我送钱收我钱都觉得是施舍的人物,多么谦卑客气。
他们不是不知道人情世故,只是我还不配让他们人情世故。
在接到电话后,我犹豫不过三秒,就带人出发。
刘宝在前面开车,他微微侧头看我一眼,“大哥,我们去办谁。”
我自己带了一把手枪,座位下面还放出两把猎枪,一看就知道是去办人,不是去和朋友喝酒。
我轻吐一口气,“一个叫孙礼的湘省人,刘宝,你天天在场子打转,知道场子那些扑克机不。”
刘宝嘿嘿一笑,皇叔喜欢嫖,刘宝喜欢赌。
对于场子里面刚刚搞来的扑克机,那可太熟悉了。
“晓得,那机器是真的好玩,你不晓得大口镇那个赵主任,玩得多入迷……”
九十年代初中期,纯赌博的游戏机还没有大抬头。
直到2010年前后,各种娱乐城电玩城中的机器一排成一排,游戏机赌博大行其道。
那个时间段最出名的是打鱼,十块,二十,五十一炮,比炸金花还离谱,手按一下大几十就没有了。
要是出鳄鱼和大盘子急眼了,按着不放一万都没什么感觉。
刘宝当时开了南城最大的两个娱乐城,他的鱼机全是四挡,心黑得没边。
(鱼机一开始是调难度,1档难度最简单容易上分,几个口都打得到鱼,4档就是一个口涨分幅度在一小半,其他几个口全杀。再到后面就是插电话卡,想控哪个口就控哪个口,涨一点掉一点,来回拉扯最后全没,更黑)
就是这样去玩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让刘宝赚得盆满钵满。
我制止了刘宝滔滔不绝的讲述扑克机心得,“好了,你把嘴闭上,我们这次去办这个孙礼,也跟游戏机有关。”
既然要去办事,我也就跟刘宝还有皇叔几人,讲了这件事的起因。
当时国内的工业落后,还没有进入到千禧年后期各种技术爆发,实现真正赶英超美的地步。
电子街机起源应该在日本,包括现在日本都还有柏青哥这个常年被报道的玩意。
我们和日本,有过关系十分复杂的时期。
从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我们和日本处于蜜月期,大量日本制造流入我国。
我省第一个搞游戏机的人,随后又接触到许仙林,开始逐步往下铺。
文县有个哥们,和我差不多同时间做这个游戏机的生意。
只不过我做得很小,大部分精力都在其他生意上,场子里面就几台机器。
他不同,是全身心投入到这个生意中,光是扑克机就有近二十台。
还有苹果机,以及刚刚面市没多久的歌王等等。
小孩子玩的双截龙,雪人等等也有。
最主要盈利的是那十多二十台扑克机,一天的流水十分夸张。
要是长久玩扑克机或者打鱼的人,应该都知道,在场子里面玩都有返点。
我所了解到的大多数都是八个点左右的返点。
比如你投进去十万,玩个一天一夜,兜里分币没有,离开时候去找老板,他会退个八千一万给你。
再说几句客气话,说什么今天运气不好,明天再来等等。
反正赌棍你就是退再多给他,他都会连本带利再还回来。
场子明面是江县那人,实际上是许仙林手下一个很得力的人的场子。
返点在十个点左右,常来玩的老主顾,甚至有十多个点。
事情就出在这个返点上面,从四月二十开始,这十多天来,一直有几个年轻人在里边玩。
他们是生面孔,但玩得很大,几乎一天几千上万的往机器里面扔。
这种属于是大主顾,替许仙林手下兄弟看场子的那人自然要好好招待。
在这五月初的时候,这几个年轻人开始和看场的二流子谈返点。
那几个年轻人说话很客气,说是拿的家里人钱在这里面玩,希望老板多返一点,让他们回去有个交代。
消费最多的年轻人姓赵,他希望看场那人退回来一半。
原本这并不是很难做选择的事情,这几个年轻人一看家里条件就不一般。
游戏机按几下上个分的事,真金白银的投入也就是几包烟,几壶茶。
放长线钓大鱼退了也就退了,以后肯定还会再来玩。
但问题出在这个场子,真正能够主事的人并不在文县,主事的是许仙林手下的兄弟。
如今罗阎良来势汹汹,这种能被许仙林看做兄弟的人,自然不可能在文县主事。
所以这一半的返点,没有谈拢。
消费最多那个年轻人姓赵,文县的县长也姓赵。
在被拒绝后,一句多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当天晚上这个场子就被封,过了一天,也就是端午节的前一天,在同一个位置,同样的机器,场子重新开张。
只不过是老板换了人,成了那位粤省过来投资商人的手下。
许仙林在电话当中给我的原话是。
“生意归生意,江湖归江湖,既然他们不想用生意手段,要和我谈谈江湖。”
“那就谈谈江湖,老癫,把他们伸出来的手给剁了!”
那是1993年,税法改革的前端,生意人迎来一个疯狂的浪潮。
也是从那一年之后,黑社会和生意人之间不再存在界限,或者说界限模糊。
我们这群二流子的争斗中,身后开始有官家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