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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挨办

    我这十分潦草的一生中,暴力与生死危机,一直如影随形,是我陪伴我最长久的伙伴。

    暴力有我施加于人,也有人施加于我的。

    而第一次遇见生死危机,是我和赵管从市区回到南城那一次。

    命与阎王一纸隔。

    当天我和赵管一边谈着梁博文和王大祥之间的事,一边表露了要对王大祥实施报复。

    赵管说,这次让我回来,是因为梁博文让马三从大口镇调了人,还问他文县的朋友借了三支枪。

    准备将王大祥在南城菜市场那个藏污纳垢的场子,直接给他扫了。

    当时我心中有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的迷茫,以及一丝丝恐惧。

    完全没有预想到,我和赵管刚进南城城区,就被办了。

    南城菜市场并不是在市区中心,有四条路可以从进入城中心来,赵管选了最近的一条路。

    恰好,这条路需要经过春彩那个小店,也恰好,那天文闯就在店里。

    如果早一天,晚一天,甚至我们早几个小时,文闯不在店里,很可能之后的事情,就是另外一番模样。

    最先袭击我们的,是一辆将后面装货物的拉斗改造成两层的黄河大卡。

    南城的城区在一片山脚下,由于山体原因,道路错综复杂。

    春彩的店开在一个分叉路口,进城那条直道,在她店铺门前分成两条道路,一条旁边是通往南城菜市场。

    还有一条,是去府后街,梁博文的门市。

    当时赵管正在打方向盘,准备转弯去梁博文门市那边,我坐在后面一口接着一口抽烟。

    车头刚刚转进路口,赵管回头准备笑着对我说什么的时候,旁边那个路口传来一阵轰鸣。

    这是大车引擎的声音,我和赵管四目相对,原本两人还有笑意的眼睛。

    在对方眼中的笑意都化作惊恐,作为一个常年靠暴力,靠不正当手段谋生的黑社会,这一刻都下意识知道。

    要出事了。

    赵管呸得一声吐掉叼在嘴里的烟头,转身扶着方向盘,准备加速往前冲。

    但已经晚了,一个脏兮兮,蓝油漆脱落大半,露出下面褐色铁锈跟赖皮狗一般的卡车头,顶住了我们这辆小小的面包车。

    这是六七平日间拉牲畜用的车,有人在陈家坝那市场买好牲畜,谈好价格,把钱交给买牲畜的人。

    卖牲畜的在统一交钱给六七,由他安排车送出去。

    他不点头,一只鸡一只鸭都不出去这个市场,敢在市场外面卖,他就敢让人给你牲畜全弄死。

    但现在这辆车,却成了杀人利器。

    我身子一颠,在这剧烈的摇晃中从座椅上滚下去,在这神龙面包车后面滚了好几圈。

    “老癫,动枪!”

    我脑袋被撞了好几下,一阵头晕眼花。

    这批几把脑壳跟我一路也是真的遭罪,老黄一扁担,六七手下抽了一棍子,今天在这车里有撞得全是大包。

    再这样搞下去,我怕我早晚要成傻逼。

    面包车被顶在墙上,侧翻过去,前面驾驶座那部分已经开始变形。

    赵管被死死挤在里面,随着车头的变形动弹不得。

    由于面包车被顶得侧翻,我站不稳也坐不下,起身都要对抗地心引力。

    那把原先被外套盖住的枪,因为这一阵颠簸,被甩到后面去。

    正在我准备爬过去拿枪的时候,两根黑洞洞的枪管伸了进来。

    我用过枪,甚至在乌江河岸边,我打空了一整个弹匣。

    但到了此时,这枪管伸进来对准自己的时候。

    我自己浑身都在打哆嗦,连眉心都传来一阵酥酥麻麻,难以形容的感觉。

    这种恐惧并没有持续多久,用枪对准我的人,没有心思跟我逼逼。

    直接就开了枪。

    砰,砰。

    两道比雷声还要吓人的响动后,我左边大腿以及后背肩膀,耳稍后传来一阵麻痹感。

    这是鸟铳,要是猎枪或者其他威力稍微大的枪,这两枪已经直接要了我的命。

    但也正因为是鸟铳,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

    我左边耳朵旁留下了一大片扭曲的疤痕,一直从耳后延伸到后脖颈,肩膀,后背。

    更是有许多细小的铁砂至今留在肉里骨头里。

    这些铁砂成了我的亲爹,只要它们心情不好,随时能折磨得我大汗淋漓,躺在地上打滚。

    大腿那一处,更是让我时不时得跟个瘸子一样,只能一只脚发力。

    原本走路好好的,突然一个踉跄。

    我第一次知道,我还能流这么多血。

    “二胡哥,车头变形了,赵管带不出来!”

    这声音我听起来很小,很模糊,两把鸟铳探进来在这面包车相对狭小的空间开枪,让我耳朵失聪,全是嗡嗡的声音。

    “妈的,枪在大哥和李达那边,这鸟铳打不死人,你们刀伸得进去不,弄他两刀。”

    “后面这个拖出来,看看是不是刘佳林说的梁小波。”

    赵管那天被捅两刀,后背靠近脖子处也被砍好几刀,他左边脸被前面破碎的挡风玻璃刮过,毁了容。

    但是他没死,连残废都没残。

    天杀崽,天杀崽,天都杀不死,何况是人。

    从此赵管成了名副其实的天杀崽。

    随着一阵敲打声,面包车门被破开,两个人抓住我被血染透的衣服,直接将我拽了出去。

    我被甩在路上,压在粗糙砂砾上的痛感,让我脑袋清醒了几分。

    这个痛感刚刚好,被鸟铳崩的那两枪,让我疼得都麻木了。

    眼睛被鲜血糊住,有一双手在我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这是不是梁小波啊,刘佳林,你过来认一下,是不是梁小波。”

    我眼前只有一片血红,以经一阵接着一阵的痛感让我张大嘴巴,眼睛紧闭。

    不是我骨头硬,不惨叫。

    是惨叫都惨叫不出来。

    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这个那个癫疯子,二胡哥,这人也恶作啊,听说去文县逮大龙的就有他。”

    “说不得大龙就是他杀……”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完,因为有人跟踢足球一样。

    一脚踢在我脑门上,直接将我踹晕过去。

    这是刘佳林这个扒老二,第二次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