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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梁博文

    九十年代是个乱世,对于南城这座江湖而言,则是一个充满传奇的时代。

    无数大哥枭雄乘风而起,又在莫名其妙间跑路他乡,或是横尸街头。

    充满戏剧性的人物,如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你方唱罢我登场。

    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注定了南城的江湖会比其他地方更加残酷。

    拉开这残酷序幕的是我和老黄,也是梁博文。

    文闯那天伸出手,将持刀追砍老黄的我拉上车。

    我最恨刘佳林,其次老黄,再其次就是小波,最后是文闯。

    这神龙面包车上,加我本人在内一共有五个人。

    开车那人我不认识,小波坐在前面副驾驶,梁博文和文闯坐在后面。

    我当时颇有几分杀红眼的状态,被拉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文闯,你个杂种给老子松开,不松开我连你一起砍。”

    文闯没有害怕,长发到肩,柳眉凤目跟个女人一样的脸上,充满了笑意。

    文闯旁边的梁博文目光懒散,眼睛半眯,就跟没有睡醒一样。

    “小平,你说你要砍谁?砍完阿闯了下一个砍谁?砍小波还是砍我?”

    我看着梁博文那双像是还在打盹的眼睛,一时间,我居然没说出话来。

    我和梁博文认识很早,他大我十岁还是九岁,我已经记不清了。

    在我懂事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挣工分,成为一个大人。

    他的情况和我很类似,也是属于爹娘都死了,只不过他爹娘死的时候,梁博文已经有能力自力更生。

    他是个名人,不管是在南城还是在我们村里。

    在七八年前,距离田地到户还剩下最后几个月,大家过着最后的集体生活。

    在那年夏收的时候,梁博文一战成名,正式奠定了他混社会的第一个名声。

    那年夏收,我们所属的大队和隔壁一个大队,因为一块划分没有那么明确的花生地,起了争执。

    村子里面的年轻后生,青壮年劳动力,都纷纷抄起锄头和镰刀,准备大干一场。

    如果是往年间也就算了,但其他乡镇人,已经地方到户,自己过起小日子来,不用再吃大锅饭。

    马上轮到我们村所属的那个乡镇,这块田要是划归到我们村,按照其他乡镇的分法,我们村里的几户人家,就会比隔壁村多一点地。

    这种事,肯定不能让。

    老支书手里拿起红本本,高喊了几句同志们兄弟们,跟我上。

    七老八十的他一马当先,颤巍巍举起镰刀开干。

    其实黑社会打架不可怕,真正打架吓人的永远是农村两个村几个村之间的大规模械斗,两个民族之间的生死斗。

    想要平息这种事情,起步就得是成建制的武警。

    成熟的黑道大哥,他们轻易不会打架,除非要通过喊人打架把声势造起来,对他有利。

    不然一般动静越小,把握越大越好。

    比如找准机会五个人办你一个人,比如你手里拿刀他就拿枪来找你,你手里要是拿着枪捆着雷管,他就等你睡着了再来。

    不说大哥,就是成熟的二流子黑社会,做事风格都是这样。

    真正要办的大事,往往人不会多。

    无卵事为了耍威风喊这个兄那个弟,在街上水泄不通围着呜呜轩轩,吵吵闹闹,那是混混,小混混。

    那天两个村的械斗同样吓人,一个照面,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各自被锄头,镰刀给放翻。

    那段日子刚过去不久,老支书一开始因为手里举着那东西,挥了好几下镰刀,居然硬生生没有挨揍。

    但真正打过架的都知道,特别是群架,很容易打出火来。

    眼睛红了,什么都去他妈的,老子今天干不死你个杂种。

    老支书在人群中不知道谁第一个出手,一镰刀砍在他背上。

    本来就那个年纪,一把老骨头了,哪里受得住这个。

    刀子落在身上,晓得不仅锅儿是铁打的,还有刀也是铁打的。

    同样,在群架中还有一个准则,那就是你不能倒。

    挨再多刀你都不能倒,你不倒还有回旋的余地,有一线生机。

    你倒了很可能周围一圈敌对的人都围着你砍,围着你打,照着你脑袋踩。

    不死也要脱层皮。

    老支书那天倒了,但他没有死也没有脱层皮。

    因为在这个关键时候,梁博文站了出来。

    我那时候还小,没有参加这场械斗,跟我说的是一个当时的大人。

    他说那天,梁博文一直没有动手,甚至看着两边人脑袋打成狗脑袋,他都抱着胳膊在后面站着。

    就像是看小孩打架一样,眼神慵懒,带着一丝丝不屑。

    他从动手到结束这场械斗,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当然,要是时间再长一点,老支书肯定扛不住。

    梁博文随手捡起一把不知道哪个倒霉蛋被打脱手的镰刀,绕过乱成一锅粥的两拨人。

    走到对面那个村的支书面前。

    他当时还笑着打了个招呼,“徐支书,差不多要得了,我们罗支书都那个年纪了,你真要把他打出个好歹来蛮。”

    这位徐支书相当不客气,仗着身边还有个人,指着梁博文的鼻子骂道。

    “小杂种,你还敢过来,给老子打……”

    那天,他那个打字还没完全说出口,在场众人就听到一声凄厉的鬼叫。

    真正意义上的鬼叫,声音不大,但又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惨叫。

    梁博文手里镰刀刀尖,从徐支书下巴扎进去,死死勾在肉里。

    那把镰刀就成了一个鱼钩,又更像一条牵狗绳。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徐支书,成了那条狗,被梁博文牵在手里。

    梁博文依旧是没睡醒的样子,“杂种些,打安逸没得,打安逸了就给我停下。”

    他手轻轻用力,徐支书哽咽的惨叫又惨叫不出声音来,只能顺从的跪在地上,跟一条狗一样。

    事后,梁博文坐了两年牢,出来后就一直在南城,跟林家兄弟走得很近,但又不属于他们那个团伙。

    梁博文自己就是大哥,他不可能给任何人做小弟。

    除了是大哥,他还是个猛人。

    最先开始在南城谱写传奇的人,就是梁博文。

    我和王大祥,赵二愣,李栋等等,都不过是后来者。

    不管是我还是南城那个时代其他的江湖人,在几年后所有人笼罩在李如来出狱,天子连杀三位大哥的阴影下时,我们心中都觉得梁博文不输他们中任何一人。

    镰刀多大啊,下巴多小啊。

    正常姿势不把头扬起来,下巴和喉结几乎可以说就是连在一块的。

    要么,梁博文对自己刀法自信。

    这个可能性我认为很小,因为任何技能都需要练习,镰刀勾人下巴也一样。

    梁博文之前从来没有练习过。

    要么,梁博文那天压根就不在意。

    不在意是勾住那个徐支书下巴,还是直接给他喉结扎碎让他去死。

    梁博文都不在乎。

    一个不在乎他人生命的人,不是很可怕。

    可怕就可怕在,他要是连自己生命都不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