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无名与林舒窈辞别了“食绝”蔡和子,便又再度踏上征程。
距离正派联盟新任盟主的就任大典,还有些时日,倒不必匆忙赶路,只是王无名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宇文梦。如果他的剑,真的刺向了宇文梦,那一刻,他真的能痛下杀手吗?此时此刻,他已然分不清自己对宇文梦是何种情感了,是仍旧喜欢?还是充满仇恨?他越是想搞清楚这个问题,就会发现,自己越是陷入了矛盾的旋涡。而且现在,比起弄清楚宇文梦对自己痛下毒手的真相,他更想知道,自始至终,宇文梦有没有喜欢过他,难道她,一直都是在演戏吗?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哪怕半分的喜欢吗?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禁隐隐作痛。
身旁的林舒窈看见王无名一直在发愣,说道“喂,臭流氓,在想什么呢?不会又在想什么下流的事情吧?”
王无名摇了摇头。
微风拂过,道路两旁的树摇曳着舞姿,不知为何,王无名觉得这舞,十分得伤感。
“本来在这路途之上就够无聊的了,看见你这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更心烦了。来来来,给本大小姐唱个曲子,助助兴。”林舒窈说道。
“曲子?什么曲子?”
“我看你成天穿个书生装,还以为你饱读诗书,总不会连个曲子都不会唱吧?”
王无名想到此时自己的心境,又想到自己现在正身处江南,于是说道“那我就唱《九歌》中的一首《湘夫人》吧。”
王无名望向天空,唱道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王无名才唱了两句,但歌声婉转而又忧伤,听得林舒窈抱怨道“谁让你唱这么哀怨的歌了?让你唱个曲子给这无聊的路途助助兴,结果你唱得我差点想摔马了……你就不能唱个欢快点的吗?”
“欢快点的?我想想……”
“算了算了,看你磨磨唧唧的,等你想到,都到了烟波城了。还是本大小姐唱一曲吧,能听到本大小姐唱曲,你可真是三生有幸。”
“行行行,我洗耳恭听。”
只见林舒窈勒住缰绳,正襟危坐,唱到
“一自檀郎共锦衾,再不曾暗掷金钱卜远人。香脸笑生春,旧时衣褃,宽放出二三分。”
听着林舒窈欢快的曲调,再一听这唱词,王无名不禁扑哧一笑。
“笑什么笑?不想听拉倒。”
“这是谁教你的?”
“要你管?”
王无名看着林舒窈娇嗔的样子,心里知道,林舒窈这是在逗自己开心,顿时觉得,心中一股暖意涌来,于是说道“我想到了一个欢快的曲子。”
“那你倒是快唱呀。”
王无名唱道
“小则小偏能走跳,咬一口一似针挑,领儿上走到裤儿腰。眼睁睁拿不住,身材儿怎生捞?翻个筋斗不见了。”
“你这不是会唱吗?”林舒窈笑道。
二人就这样,一首接一首,边唱边赶路。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余晖映照在林舒窈的脸上,添了几分柔美之姿。王无名想到了蔡和子对他说的话,眼前的这位少女,虽说任性,但其实心思敏感脆弱。以往,王无名都把林舒窈当成一个任性的大小姐对待,从来没有认真地去感受她的内心世界。也许是因为王无名坎坷的经历,造成了他自我封闭的内心。但如果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又怎能感受到别人的内心呢?曾几何时,王无名以为自己向宇文梦打开了内心,可是事实上,真的打开了吗?
此时此刻,王无名才深刻地意识到,原来人与人的距离,其实是最遥远的。
“你有没有最想做的事情?”王无名问道。
“最想做的事情吗……本大小姐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所以,现在没有最想做的事情。”
“那如果有一天,你想做某件事,并且做了,但是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你会怎么办呢?”
“做不到和去不去做可是两码事,只要自己去做了,起码不会后悔。”林舒窈说着说着,突然对着王无名鬼魅一笑,“臭流氓,对于你来说,那些下流的想法,还是想想就好。”
王无名爽朗地笑了出来,他望着眼前的夕阳,此刻的夕阳,却是无比得温暖。
二人行了数日,终于来到了烟波城。又一次的故地重游,这里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往来行人络绎不绝,街头市集热闹非凡。王无名未到之时,本以为自己重回烟波城,会格外得伤感,毕竟这里曾是他的家,曾经名噪一时的“江南王家”,转瞬之间便化为灰烬。这也曾是他与宇文梦邂逅的地方,但最初的恋人,眨眼间,变成了痛下杀手的仇人。他本以为,自己再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会难以抑制内心的伤痛,但当他真正走进这座城的时候,内心反而出奇得平静。
“还有三天,可就是正派联盟新任盟主的就任仪式了,你究竟作何打算?”
王无名沉默不语。
“别跟我说,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看一眼那个贱人,然后就回去。”
“倒也不是不可以。”
“要我说,到时候你直接冲上去,一剑刺死那个贱人,然后我们就回绝情谷,你就乖乖地做我的宠物。”林舒窈说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到时候,且不说正派联盟的人,恐怕就连朝廷的人也会出席,要是想直接冲进去杀掉宇文梦,恐怕自己先丢了性命。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林舒窈鬼魅一笑,说道“要我说,你是舍不得杀掉你的旧情人儿吧?”
其实王无名心中早有计划,这天夜里,他便一个人,偷偷潜入了宇文府。
王无名第一次遇到宇文梦,便是在这宇文府中,那时候的她,正在假山前扑着蝴蝶。王无名仍然记得当时宇文梦脸上天真的笑容,就是这么一个他觉得天真无邪的人,却从他背后痛下杀手。人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王无名悄悄潜至宇文梦的闺房门口,却听见屋内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
“三日后的就任大典,定然不能有闪失。我筹划了这么久,就是等着这一天。”王无名听出来了,是宇文梦的声音。
“你就放心吧,保证万无一失。”这个男人的声音,王无名总觉得有些熟悉,他努力地搜寻着记忆。
“朝廷的态度怎么样?”宇文梦问道。
“朝廷的态度很满意。”男人呵呵一笑,接着说道“真是没想到,清纯动人的大家闺秀,演起戏来,却是这么得游刃有余。佩服,佩服。”
王无名此刻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名字——欧阳惊鸿!没错,这声音,就是欧阳惊鸿的声音!
宇文梦冷笑一声,说道“我又怎能比得了你欧阳大人呢?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坐到了正二品右都御史的位置,可谓是平步青云,如今可是朝廷的大红人呀,你才是这把其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我还差得太远了。”
王无名心想,这欧阳惊鸿竟然是朝廷里的人,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欧阳惊鸿打开“夺命扇”,扇了一扇,说道“当你用毒匕首刺向王无名的时候,感觉如何呢?”
王无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跳顿时快了起来。
“我不想再谈论此事。”宇文梦冷冷地说道。
“呦,莫不是真喜欢上了那个傻小子?你我可是青梅竹马,我这近水楼台,都未摘得月亮,可惜,可惜呀。”
“欧阳大人,你我之间,只谈公事。那另外半张藏宝图,果真在地藏会手上?”宇文梦说道。
“这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情,你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准备好这三日后的就任大典。以后朝廷有什么指令,我会通知你的。”欧阳惊鸿说完,就要离开房间。王无名赶紧使出一招如影随形,刹那间,便已闪离了这宇文府。
王无名本是打算今夜单独来找宇文梦对峙,他有太多话,想要问宇文梦,虽然,他知道,也许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可是今夜,在他偷听到宇文梦和欧阳惊鸿的对话后,却改了主意,他想要看看,这三日后的就任大典,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王无名小心翼翼回到客栈,刚一推开门,就见到林舒窈正坐在自己的床上,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说,你坐我床上干什么?你怎么不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睡,又不是客满只有一间房。”王无名说道。
“臭流氓,大半夜地跑哪去了?是不是想把本大小姐一个人扔下?”林舒窈生气地说道。
“哪有?我这不是回来了。”
“我知道了,准是和那个小贱人幽会去了,怎么,你是嫌被捅一刀不够,还想再死一回吗?”
“没有,我只是去探探虚实。再说了,我要是再命悬一线,你再救我一次便是。”王无名笑道。
“我可不会再救你一次,下次你要是快死了,我干脆补上一刀算了,这样也算是死在本大小姐手上了。本大小姐要去睡觉了,我警告你,别想偷偷跑掉,不然本大小姐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要是找到的是一具尸体,那本大小姐就鞭尸。”
“那如果尸体都化成灰了呢?”王无名笑道。
“滚蛋。”林舒窈说完,便离开了。
深夜,王无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月光穿过窗台,轻泻在屋内,为这黑暗的夜带来了些许光亮。
王无名梳理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一切,都是从他在绝情谷手中,救了欧阳惊鸿开始的。而他之所以会去救欧阳惊鸿,只是因为听说了欧阳惊鸿的父亲——欧阳乘风,知道自己父亲的下落。将王无名引向大旗村的,是欧阳惊鸿,而王无名,也正是在大旗村惨遭毒手。如今想来,这一切,想必都是欧阳惊鸿的圈套。可是既然要杀自己,为何又偏偏选在大旗村才动手?难不成,有着只能在大旗村动手的理由?如果说,宇文梦勾结欧阳惊鸿,是为了向朝廷投诚,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对自己痛下毒手呢?毕竟藏宝图又不在自己身上。疑点重重,王无名总觉得,这中间,缺了哪一环。无论如何,王无名决定在三日之后的就任大典之上,一探究竟。直觉告诉他,那一日,必然会有什么事发生。
不知不觉间,王无名就进入了梦乡。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他,回到了当初繁华的“江南王府”,三个人,正坐在那里开怀畅饮,王无名走近一看,是父亲、欧阳乘风和太郎。父亲和欧阳乘风正在那痛饮,笑着聊天,而太郎叔叔,依旧是不苟言笑地坐在那。
父亲看见了王无名,招着手说道“无名来啦,快坐过来。”
王无名坐在桌前,看着父亲,说道“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不谈这些,喝酒,喝酒!我说,这蓦然说是去帮厨,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忙完?莫不是越帮越乱吧,哈哈。”王啸云笑道。
不一会儿,李蓦然就从后厨走了出来,身后则跟着端着一盆蛋炒饭的蔡和子。
李蓦然气冲冲地说“这个死胖子,我好心好意帮他,他却非说我在添乱。”
众人坐在一桌,欢笑不断,王无名心中,涌起一股温暖。他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这个时候,王无名的父亲对他说“孩子,你该走了。”
“可是父亲,我想留在这里。”
王啸云摇了摇头,说道“你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的人生……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这只有你自己知道,走吧……走吧……”
王无名看着眼前欢乐的一切,突然间,便消失殆尽,只剩下,残垣断瓦……
“啊!”王无名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依旧是深夜,但王无名却感觉到,今夜是如此漫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