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大王瞬间清醒,想到自己刚认了个妹妹,醒来后第一时间便想找她说说话。
“皓月妹妹,你醒了吗?”他踌躇再三,还是在石门前喊了他们几声。
南宫皓月睁开眼,方才的酒劲已经醒了大半,便起身迎进来了。
青衫大王带来了新鲜的果子,提着小花篮便出现了,道:“妹妹,多吃水果能变漂亮。妹妹,住在这可习惯?”
南宫皓月为他斟茶,道:“哥哥特意布置,我怎么会不喜欢!”
青衫大王也是第一次为亲人做事,还是紧张的无地自容,“那就好,生怕你不喜欢洞里的单调,特地叫小妖们采了山上最漂亮的花来摆放着,妹妹走在花丛中,很是养眼。”
南宫皓月羞赧的低着头,道:“多谢哥哥,难为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漂泊在外,昨个才与我相认。”
青衫大王丝毫不提这一路的艰辛,只是淡淡道:“都过去了,以后只要有妹妹在的地方,就是家,哥哥不会再孤独了。”
南宫皓月询问:“世人称你青衫大王,哥哥可有化名。”
青衫大王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已与妹妹相认,干脆开诚布公:“师父曾为我取了个名,不过太娘了,我给弃了。”
南宫皓月道:“是什么名字,不妨跟我说说,我不会取笑你的。”
青衫大王略有失色慌张,吞吐道:“冰吟”
南宫皓月会心一笑,青衫却扭捏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会笑我,我堂堂一个山大王,竟然被取了这么一个娘的名字,简直有失风度。”
南宫皓月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很好听的,一点都不娘,冰,是水因冷凝结成的晶石,洁白明彻;吟,代表吟唱歌颂。冰吟冰吟,即便寒冰加身,也不忘吟唱。意在坚韧不屈,顽强求生,何尝不是你师父对你的期盼呢?”
青衫大王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道:“是这样的,还是皓月妹妹有远见。我不曾念过什么书,都是师父一字一句讲给我听的,若妹妹不说,我至今还以为是她在内涵我呢。”
南宫皓月见他茅塞顿开,着实开心,想了解他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哥哥,听你三句话不离你师父,她师出何方,又姓甚名谁?”
青衫大王道:“师父不告诉我,她直只说自己号‘梨白居士’,是个凡间的地仙,这几千年,都是她陪着我,不过她几百年前便离去了,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又一个人在人间游玩,自立山头,招揽山中小妖。”
南宫皓月倒是往昔,若是有缘,她也想会一会这位梨白居士,向她致谢,这几千年一直照顾着他,才让她有机会再见到他。
“想必你师父梨白居士看到你如今号立山头,有这么多小妖陪着你,也会替你高兴的吧!”
青衫大王此刻早已泪眼朦胧,两颗没有掉下的眼泪直到扑到她怀里才掉了下来,“妹妹,你如此善解人意,看来老天对我不薄,虽然我师父不在了,但是她化作你来到我的身边,足够了。”
南宫皓月像哄孩童一样安抚他的背,安抚道:“不哭啦不哭啦,都是几千岁的妖了,怎么还哭得跟小孩子一样……羞羞”
青衫大王哭了一会,便向南宫皓月诉说昨夜梦里,样子一直模糊不清的爹娘突然有了脸,还梦见她了,四个人坐在一个小屋前喝着果酒。
说到这里,他开心地要蹦起来,上唇总是合不上要笑。
南宫皓月意味深长看着他闹,毕竟他之前,从未体会过亲情,在梦里还是第一回吧,“是吗?看来你昨夜睡的很好呢!”
青衫大王两眼放光,滔滔不绝跟她讲着梦里的故事。
这下,小孩不哭了,开始笑了。
他还只是个没见过爹娘,连做梦梦到都会开心半天的小孩呢!
“如果哥哥知道,我们不是亲生,我代替你在家里度过了几万万个日夜,和爹娘生活在一个从未提及过你的小镇,你会不会特别难过?会不会觉得梦里的一切都像还未被戳穿的谎言,开始暴怒发狂。但其实,我才是造就你现状是罪魁祸首,我才是该从小无依无靠流落民间的没人要小孩。”
他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之前她不知道爹娘还有遗孤流落人间,所以觉得一切都心安理得,如今知道了,她直说一个窃取别人幸福的小偷,她无法原谅自己。
她不会无动于衷,会尽她所能偿还,把所有关怀照顾都给予他,他的余生,不会再孤单流浪,不会漂泊无依。
爹娘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他们在世上还有一个孩子,那人在哪,是否还活着,他们从来没有提及。
“哥哥,以后,你不会是一个人了。”南宫皓月默默听着,附和着他。
青衫大王在身前笔画着手势,给她讲解像桑葚一样的毛毛虫是如何化蝶的,以及草鱼在什么火候什么燃料下烤出来的肉最嫩,还讲述他梦中与别家小孩一起在收割完的稻田里打滚,天黑时听到阿娘喊他回家吃饭的情形。
好像耳目犹新,回荡在脑海中。
这时,外头跑来一只佝偻着身子的长尾巴黄猿,抓耳挠腮的跳了进来,匍匐禀报:“报,大王,那南山大王已经杀了我们几个兄弟了,说是您若再不出去决斗,便将洞里的妖怪全部吃掉。”
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单单剩下回味和失落,青衫大王插着腰,道:“好你个南山,不教训教训你,真当巴山洞无人,小的门抄家伙,给南山那老狮子精点颜色瞧瞧。”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这才想起来身后有个妹子,回头细声道:“妹妹,外头乱斗血腥,你出去恐脏了眼睛,就待在这闺房中不许出去。”
南宫皓月倒是不曾见过两山头的大王打架,激动的站起来道:“哥哥,我不想待在这里,我势必要与哥哥一起迎敌,再者,我也略懂拳脚,兴许可以为你出些力。”
青衫大王说什么也不愿她涉险,强硬将她留了下来,“妹妹,我好不容易将你认回,断不会让你摄入危险之中,我差几个小妖看着,若是巴山洞失手,他们会助你走小道跑出去。”
“那你呢?”
青衫大王豁然贯通,道:“哥哥我十八般武艺,对阵狮子精还是绰绰有余的。”
南宫皓月只得作罢,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放心将她一起带出去,她也断然不会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稍后等没人了出去便好,便无声应了下来。
青衫大王真留了两个小卒在门口看守,自行离去了。
过了一会,外头果然传来了嘶吼声,狮子一吼,天地一颤,接着是地狼一声嗷呜长鸣,回荡空谷,刀兵相见的声音越来越大。
南宫皓月捏了个诀,便瞬移到了巴山洞外,山下赫然是几百只妖精的撕斗,各显真身对打,血流不止。
只见魁梧的地狼化出锋利的爪子,便扑倒了几只野狗,随机以他们做垫扑向了狮子精。
地狼撕咬着狮子的腿,惹得他嘤嘤嚎叫,狮子一掌将他拍开,并站立好身位随时反攻。
不一会,地狼的小妖群寡不敌众,被几十只小妖团团围住,他们身上都有各种伤痕,十分惨烈。
南宫皓月落在地狼身边,原本咬牙切齿的地狼又担忧看着她道:“妹妹,你怎么来了,哥哥今日怕是难逃一劫,但我一定会让你逃出去的。”
满脸金毛的狮子精看她眼睛都直了,修为越高的妖,皮相越是好看,他顾不得思考,一脸嘲讽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如此貌美的妹妹。”
地狼将南宫皓月护在身后,凶厉地对着狮子精怒吼:“关你屁事,你个杂碎也配知道?”
小妖们虎视眈眈,缓缓逼近。
狮子精道:“地狼,还当你你是威风八面的青衫大王?这山头也该易主了,不如你将妹妹许配给我,我们永结秦晋之好,从此不再争执,共同为王,如何?”
地狼眼看狮子精将算盘打到南宫皓月身上,没好气怒吼道:“一山难容二虎,我妹妹金枝玉叶,想占有她,你做梦!”
狮子精摊手道:“我是狮子你是狼,又不是什么虎精,怎么容不下我们?”
地狼扑了上去,凶神恶煞道:“想碰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休想。”
南宫皓月眼见青衫大王被打的鼻青脸肿,动了怒,从手中祭出一柄冰剑,插出地面,一阵寒冰之气层层叠荡,向四周扩散,周遭的空气变得湿寒干燥,开始结冰,除了南宫皓月身后的,其余小妖们都被冻住了。
“哇,二当家好厉害,真是天佑我巴山洞。”巴山洞的小妖们呼喊着。
“二当家?哪里来的妹妹,难不成是捉妖师,地狼,你竟然勾结人类。”狮子精捏着地狼的下巴,狠狠往地上一甩。
青衫大王奋力爬起,“管的也太宽了吧你!”
不等狮子精看清楚,此刻南宫皓月道剑尖便抵上了他的喉咙,她举起双手,连连求败:“好汉扰民,不对,是大侠,女侠,活神仙,小的知错了。”
南宫皓月冷冷道:“错哪了?”
“我不该欺负你哥哥,我向二人道个不是。”说罢,他连连下跪道歉,俯身之际,又一掌弹开她的剑,掌心却被冻出冰晶,只冻血管。
“无耻狂徒,够阴损。”青衫大王猛的站起身,护在了南宫皓月身前。“妹妹,他可不是什么懂规矩的妖,小心别被他诈了。”
南宫皓月点点头,无声应着,便挪开了他,上前与狮子精缠打。
在她密集的攻势下,不出几招,狮子精节节败退,让青衫大王无比震撼:这哪是略懂拳脚?
这个妹妹不简单。
狮子精不再接招,而是力不从心倒在地上,身上的血口都被冰霜冻住,疼痛难忍。“你就是捉妖师,我们妖族可不会用如此精细的攻势。”
南宫皓月才不会愚蠢到自爆真身,只是缓缓说出:“制造杀戮,罔顾生灵,狮子精,你可知为何修行数千年还是这样惨淡的修为?”
狮子精似乎被问到心坎去了,道:“关你什么事?老子爱怎么修怎么修。”
“对我妹妹客气点!”青衫大王上来便要抓起狮子精打一顿,但被南宫皓月阻止了。
南宫皓月缓缓道来:“妖族修行,助以内丹,修炼灵气,灵气越纯,术法越精进,而你杀人作恶,造下杀业,长期吸食血液,导致灵脉萎靡退化,修行大阻,恐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活该,早跟你说过不可杀人,你却为了精进修为,吸食人之精气,落的如今下场,就是报应。”
狮子精一听,大难临头才知悔改,向南宫皓月跪地求饶,“上仙真人,请您为我续命,日后我定改过自新不再杀戮。”
南宫皓月一听,只觉这是个虔诚悔改的妖,便不再同他计较,从乾坤兜里取出一颗桃核,交于狮子精道:“此乃桃花木,你寻个能晒足日光的地方种下,久久八十一日后破土发芽,等她开花,取下第一滴露水服下,期间不得再造杀孽,不日便能让你重归根清脉直的地步。”
狮子精一听,步骤杂糅,还要等够八十一天才会发芽,还要等到其开花沾露,便十分不悦:“八十一日这么久,活神仙你说的党参有用?”
南宫皓月意味深长点了点头,道:“切记,不可再造杀戮,不然功亏一篑,一夕毙命。”
狮子精听懂了,南宫皓月施法收走了周遭寒气,给小妖们解冻,还替狮子精解了冰毒,小妖们虽然被冻着,却也看到了发生的事,连连逃跑。
狮子精拜谢南宫皓月,并虔诚捧着桃花木走了。
但愿他能控制得住不再杀戮,几千年后,便能了悟大道,修成无上功力。
青衫大王却突然脱力,昏死过去。
小妖将他背回房间,并请来了洞里的大夫把脉照看,南宫皓月站在一边,静静等待。
兔子精看过后,直说是一时脱力,身体还有些狮子精留下的残毒,并无大碍,只需喝些药便能解。
南宫皓月也就松了口气,准备给他寻身干净的衣裳换上。在塌底下找到个箱子,还被上了锁,南宫皓月从青衫大王身上撤下钥匙,打开一看,竟是些女儿家的衣裳,花花绿绿,姹紫嫣红。地下还有几个盒子,装着各种胭脂香粉,珠钗首饰。
南宫皓月更不解了,青衫大王怎么看,也是个男子,怎么会有女儿家的衣裳在。
她忙走上去,替他把了脉,这下才知,青衫大王,竟是女儿身。
若是不把脉,还真瞧不出来,这个胡子鱼,体型彪悍的男子竟是个女子。
原来是个姐姐……这样爱哭,才说得对嘛!
冰吟冰吟,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南宫皓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着冰吟的头。
兔子精端来了药,喂她将药喝了下去,不一会,冰吟便醒了过来。
“妹妹,你可没事了,小妖们,可平安了?”一醒来,冰吟便迫切询问。
南宫皓月按住她的手,劝她不要起身,“挺好的,那些小妖只是受了伤,休养几天便能好起来了。”
所幸,这次没有死亡的小妖,还不算太糟糕。
冰吟松了口气,转头便看到了地上的箱子,已经被打开了,有些难为情道:“我箱子怎么来了,兔子精,你快帮我合上,妹妹,你快帮我瞧瞧头有没有发烫。”
南宫皓月便见着兔子精去关上了箱子,她假意摸了摸她的额头,表示并没有发烧,“不用藏了,我已经知道了,姐姐。”
冰吟自惭形秽低下了头,难为情道:“我不是有意隐瞒你的,皓月妹妹。我是巴山洞的大王,别人若是知道我是女子,一定会觉得我好欺负,只有变成魁梧的男子,别人见了,才会畏惧我,不敢来犯。”
南宫皓月当然知道她行走世间所受的苦楚,这几千年,她从襁褓婴孩活到现在,一路摸爬滚打,若换作她,早就死了,而她走到现在,还成了一座山的大王,很了不起。
“我都明白,无论你是兄长还是姊妹,我们的血缘都不会变,我会一直是你的家人。”南宫皓月紧握着冰吟的手不愿松开。
“我摒弃女儿身,行走世间,只为保命,别无他法。”
南宫皓月沉沉点头,道:“做一山之王也不易,皓月懂得。”
“兔子精,我已无碍,你先去照料剩下的弟兄们。”说罢,她将兔子精叫出去了。
兔子精是她的大夫,自然知道她是女儿身一事。兔子精抱拳低头,便跳出去了。
冰吟的腿被咬伤了,不过吃几天药便能好起来,她看着那一箱珍藏的衣物,这么多年来,她不提的话,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女子。一山之王,庇佑妖精们,还要抵御外族入侵,何其不易。
眼下只有她们二人独处,冰吟才缓缓道来:“皓月,我今日见着你法力颇深,不似妖族的手段,是在哪里学成的术法?”
南宫皓月眼见瞒不住了,也是从实招来,“我早已拜入仙门,如今是蓬莱神君座下第七弟子。”
冰吟皱着眉,不敢相信这人竟然与仙人为伍。起初一听还觉得她很有本事,但转念一想,蓬莱是仙人管辖,她是一介妖精,如何拜入麾下。
继而她言辞狠戾道:“我虽没见过蓬莱神君,却也听过他的威名,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收你为徒?其中必有蹊跷。”
南宫皓月却露出浅浅笑意,不以为然道:“有蹊跷我也拜入有二十将近了,师父和几个师兄待我如亲姊妹,没有亏待过我,我想学什么术法,他们都不吝啬教于我,并无不善之过。”
冰吟却问:“那你同我说,你是如何拜入他座下的?”
南宫皓月全盘托出,是通过白雪岚打点,她即将云游,将她送入蓬莱仙门学习术法,以便日后成仙。
冰吟听后,只觉内有乾坤,却不察有何不妥,慢悠悠道:“仙族狡诈,不见得每个人都会对你这样,多留些心眼,如今你就待在巴山洞,那个仙门还是别回去了,以免有诈。”她从小就见识过仙族的手段,断不会轻易相信那些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神。
南宫皓月却不以为意,“现下当然是陪着你最重要,不过师父虽已恩准我来大荒游历,断不会催着我回去,但这些年他们极其照顾我,日后我还是要回去见他们的。”
“你怎么就不懂呢?你一个妖怪,于他们而言是妖怪,日后妖仙大战,神恨妖族,就会将你推出去,这样的话,谁也保不了你。”冰吟反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劝导。
“不必说了,这些年相处,我比你更了解他们,师父他们绝对不会因为两方交战对我怎么样的。”南宫皓月站起身,实在不愿与她纠缠,转身叮嘱了几句,便走出去了。
“皓月,哥哥最了解他们了,他们神族自认为高高在上,怎么会容纳你一个妖怪,即便接纳了你也绝对没安好心,你要听我的。”冰吟在身后声嘶力竭喊道,可人已经没了影子。
她觉得还是要劝妹妹断了与仙族的关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么会真正善待你呢?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