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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浮云悠悠赤子心

    蓬莱仙山。

    无镜一一向众人拜别,自身已然进入游离之态,便寻了个葡萄棚下定力,魂魄前往地府投生。

    沉宣仔仔细细地将他的院落清扫干净后,才沉闷地关上了芍药居的篱笆门。接着,他缓缓地走向玄英,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落寞和哀伤,轻声问道:“玄英,五师兄究竟何时才能回来呢?他此番前往凡界历劫,想必会经历无数苦难吧……”

    玄英伸出手轻轻安抚着沉宣的脖颈,语气生硬地回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悲伤难过?今天的修炼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沉宣没有反抗,静静地任由玄英掐住他的脖颈,若有所思地说道:“要不然我去找司命打个招呼,让他给五师兄安排一个善始善终的一生,你觉得如何?”

    玄英闻言,一把将手伸进了沉宣的手背,吓得沉宣脖颈猛地一缩,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玄英皱起眉头,不满地说道:“你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这些没用的事情!虽然凡间历劫之事完全由司命掌控,但最终是否能够成功历劫还是要看个人的造化,充满了变数!”

    “五师兄三万岁时便成功登上仙界,而玄英你如今已经两万多岁了,有没有预感自己何时会迎来历劫呢?”

    玄英轻哼一声,不屑地回答道:“还早着呢!”

    说罢,他们两人相互搀扶着,一同走向庭院准备开始修炼。然而,当他们到达庭院时,却惊讶地发现南宫皓月早已在这里刻苦修炼了。

    沉宣走近一看,这人浑身冲劲,十分上道,“小师妹,觉得练够了便好,不用太牵强自己的。”

    玄英见他不识趣,拉住了他,“回来,练你的倒桩去。”

    沉宣被不悦拉走了。

    南宫皓月在山中修养多月,银杏古树神圣,每夜受它赐福,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但心中所受的伤却一点没有治愈。她只觉心口压了一块巨石,总是遥望海面看着大陆,那边的战火纷乱,让她日夜无眠。

    “老七。”她身后传来一阵严肃又雄浑的声音,她回头一看,正是叱延,她弯腰作揖道:“师父。”

    叱延轻轻道:“你随我来。”

    叱延带南宫皓月走下山,停在海边,狂澜的海风肆意吹起二人的衣袂,而南宫皓月心中只有无尽愁思。

    “你看那边。”

    南宫皓月顺着他面向的地方,什么也没看到。紧接着,叱延挥袖,拨开了海面的云雾,一座与海几乎平行的山便呈现出来了。

    “告诉为师,你看到了什么?”

    南宫皓月眯眼看着海面的陆地,直觉心中郁结,“我看到了山。”

    “你去过那里几年,山中都有些什么?”

    南宫皓月翻找记忆,开始滔滔不绝起来,“那边有人,有妖邪和鬼怪,还有花草树木虫鱼鸟兽,有荒漠戈壁平原丘陵田地,还有冰川溪流湖泊沼泽。”

    “还有呢?”叱延转身,静静的看着她。

    南宫皓月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有城邦村落,金帛玉器,五谷餐食,有人文景致,诗文画卷。”

    叱延指了指她,摇头道:“亏你走了这几年,看到的都是表象。”

    南宫皓月困惑不已,斜着头看他,“我看到的是表现,还有什么深意?”

    “你在人间行走了这些年,光是看到了景象,难怪无法成长。”

    “云黛此番人间一遭,经历颇多,已有所成长,自认行为已有所收敛,不曾如以前那样荒诞行事。”

    叱延只是行事不显慌张的看着她,淡淡道:“你分明还看到了别的,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南宫皓月只是撇开头,心中的石头让她越加郁结,久久不能平复,“云黛目光短浅了,人间一行,确切只看到了这般多。”

    那道伤口深深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永远无法被揭示和治愈。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有人不断地教导她:“神应该爱世人,想要成为神,就必须拯救苍生,化解世间的苦难,绝对不能杀生,也不可以有任何贪婪的念头。”这些话语如同一座沉重的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无比的困惑和迷茫。

    然而,当她真正面对这个世界时,她发现现实远非想象中的美好。她看到了无数贫困潦倒的人们,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痛苦不堪。而她手中的利刃,却无法斩断这无尽的贫穷与邪恶,无法消除自然灾害带来的灾难,无法阻止人们内心的贪婪和虚荣,无法揭穿那些欺骗和利用他人的丑恶嘴脸,甚至无法治愈肆虐的瘟疫和瘤病。每一次她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改变什么,但最终都只能无奈地看着一切照旧。

    “你游历回来,竟敢诳言?”

    见师父如此说,南宫皓月也只能低头作揖,称自己见识浅薄,“弟子……所见之事,师父应该很久以前便见过了,云黛只窥见冰山一角罢。”

    叱延微微侧身,捕捉到她眼中毫无生气,想起了自己在洪荒年间随神农大帝逐鹿中原时,也曾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他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感慨,缓缓说道:“为师只记得,我曾跟随二帝平息战乱,那时人间初成盛景,一片繁荣昌盛。然而,随着几万年后,二帝羽化仙去,人间便由诸神掌管。人间戾气淤积已久,诸神也无法完全造福人间,最终导致了如今这百态人生。”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白色的浪花,海风拂过脸颊,带来咸涩的味道。南宫皓月站在海边,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海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和疲惫。

    “正如师父所说,神造福人间,可我见那些神仙各个逍遥的很,丝毫没有担忧之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自嘲的笑容。

    几年的风霜雨雪,让她从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女逐渐成长为一个成熟稳重的女子。她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心中的那份纯真早已被磨灭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世事无常的无奈和淡然。如今的她,已经看淡了生死,对世间万物都已漠不关心,只觉得内心无比的疲倦。

    叱延静静地坐在海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微微闭合着双眸,倾听着阵阵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声音,感受着轻柔的海风拂过脸颊带来的丝丝凉意。他轻声地开口问道:“老七啊,你可曾了解命运究竟为何物呢?”

    听到师父的问话,站在不远处的南宫皓月缓缓转过身来,迈步走到叱延身旁,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道:“徒儿并不了解什么是命运,而且徒儿也不想去了解它。”

    叱延微微一笑,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目光望向远方波涛汹涌的海面,语重心长地说道:“早在数千年前,为师曾经登上巫山之巅,与众神一同卜算未来之事,从而领悟到了许多有关未来的种种事情。当时,为师得知,今生之中,蓬莱岛将会迎来八位弟子。然而,当我看向倒映在水面中的影像时,却发现自己无法清晰地看到你和第八位弟子的身影,只能确定你们都是女子。因此,为师才放下狠话,声称自老六之后便不再招收任何徒弟。只是可惜,世间万事皆难以控制。”

    说到此处,叱延稍稍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继续说道:“为师在数万年前曾与故人立下约定,并承诺帮她完成一件事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为师破例收下了你作为我的徒弟,这或许也是对命运安排的一种顺应吧。”

    南宫皓月静静地聆听着,内心深处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她终于明白,自己能够成为叱延的徒弟并非偶然,而是命运的巧妙安排。

    叱延继续说道:“然而,为师所卜算的并非关于蓬莱岛的事情。不知从何时开始,人间陷入了祸乱之中,怨气弥漫天空。起初,众仙人都认为是人间出现了祸神,或者是各种凶猛的妖兽在世间肆虐,导致局势失控。但这场灾祸似乎没有根源和源头,一时间无法追溯其起始点。经过众人齐心协力的探索,我们最终了解到,这场灾祸实际上是天道降下的惩罚,每千年一次。”

    听到这里,南宫皓月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不禁感叹道:“凡人之躯,又如何能够应对天道的惩罚呢?这实在太无情了。”

    叱延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开口:“就连师父我也无法确切知晓其中缘由。如今,妖魔肆意妄为、作恶多端,天道竟然没有给予相应的惩戒,反而让人间遭受如此苦难。”

    “神明顺应天道,自然无法与之抗衡。当我试图求解天道时,却被打入一道劫数,直到那时,它才向我透露了一些信息。而那仅仅只有几个字: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就更无从得知了,南宫皓月心中暗暗不爽,这人间灾难尚且不知是何人所造,如何解铃?

    “云黛不解,这是何意?”

    叱延抬头望去,只见那云雾又一次聚拢在一起,已经无法看清海的彼岸,他感叹道:“天意如此,其中必然有其道理,就连为师也无从得知啊。”

    “师父,您刚才说被打入了一道劫数?是否会对您造成影响呢?”南宫皓月这时才想起这件事,急切地追问着:“无镜师兄就是亲身经历了劫数,师父您所遭遇的劫数,恐怕也是十分棘手的吧。”

    “不必担心,为师法力高强,无论是什么样的劫数,都能够安然度过。”

    “为师除了算卦之外,还曾经向天道询问关于我这八个弟子的今生和来世,但它竟然无法告诉我任何信息。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一人死,众生便可活。这世间的疾苦,末了终会得解。”

    说了这么多话,南宫皓月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云雾之中,摸不着头脑。

    若是找到那个系铃人,杀了他,就能解天下众生困苦。

    但……此法当真可行?

    “天道竟不明示,难道是要让我们自己去找吗?”南宫皓月心中涌起一股不满和愤怒,她觉得这天道真是可恶至极。

    叱延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说道:“正是如此。”

    “可是这世间人口众多,生死轮回不断,又该如何去寻找呢?”南宫皓月皱起眉头,感到十分困惑。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寻找那祸源的踪迹,试图根据天道所指示的线索来找到他,但始终没有任何收获。”叱延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那么,那天道所说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或者预兆之类的提示呢?总不能就这样盲目地在整个天地之间逐个排查吧!”南宫皓月迫不及待地追问着,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她渐渐明白过来,如果能够杀死这个人,那么天下的祸乱就将结束,到那时,六界将会恢复和平与安宁。

    “若是知道他是谁,我早已将他除去,但迫于毫无线索,止步于此。”

    南宫皓月低着眸,道:“所以,即便有心济世,若那人不除,灾难也是无休无止的,当真毫无办法了。”

    长此以往,人间必成坟场。

    “师父,我听大师兄说过,几千年前,仙界有献祭一事,妖仙之祖与其女双双赴死,而后天下更是大乱,莫非此事与那献祭之事有关?”南宫皓月惊醒,求证问道。

    叱延无力的点头,道:“一桩陈年旧事罢了,即便二人不死,这世间的灾难也依旧存在。四象星盘虽被玷污,却也扭转了一些趋势,所以,这本源并非是她们。”

    “这六界之大,那人还不知是何门何派,如何找寻呢?”南宫皓月只觉天下太平之事遥遥无期。

    叱延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定了定神,然后慢慢地站起身来,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的海面,平静而又坚定地说道:“这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岂能事事顺心?即便眼前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头绪,但切不可因此而心生懈怠,更不能掉以轻心。”

    他微微转过头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许和鼓励,继续说道:“所以为师希望你能够明白,这天下的祸乱并非因你而起,亦非你之过错,切莫因此而自我否定、灰心丧气。你只需竭尽自己所能,问心无愧即可。”

    “师父所言甚是!徒儿谨记教诲。”南宫皓月闻声而动,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向南宫皓月行了一个深深的礼,表示对师父教导的感激之情。

    说完这些话之后,叱延转过身去,脚步轻盈地离开了海滩,只留下南宫皓月一人独自坐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辽阔无垠的大海,脑海里不断回味着师父刚才所说的话语。

    ……

    几年后,正在潜心修炼的南宫皓月突然收到了一封来自白雪岚的飞信。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仔细着里面的内容。

    信中的开头便是“皓月”二字,后面紧跟着“见字如晤”这四个字。这些字眼让南宫皓月感到既熟悉又亲切,仿佛看到了白雪岚正站在自己面前,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

    白雪岚在信中提到,近年来没有写信给他是她的过错,并表示听说貔貅已被伏法关押,心里很是欣慰。想必,南宫皓月也是一样的心情吧!如今,父母大仇已报,白雪岚希望南宫皓月能够言传身教、专心修行,期盼他能早日位列仙班。

    因为一旦成功,白雪岚就可以将扶桑之主的位置传承给他,带领族人及扶桑子民走向辉煌之路。

    此外,白雪岚还告诉南宫皓月一个重要信息——几年前,她曾在人间游历,路过迷途山时,结识了一只五千多岁的刍吾妖。这只驺吾妖身上竟然也有一块通灵宝玉,上面刻着“莘”字。

    这个发现令白雪岚惊讶不已,心想这其中必定与南宫皓月有着某种关联。因此,她催促南宫皓月速速前来查证此事。

    最后,白雪岚告知南宫皓月,她接下来会去云梦泽品尝那里的云雾茶,如果味道不错,她会找一块茶饼寄给南宫皓月。

    读完信后,南宫皓月轻轻地抚摸着信纸上的字迹,信纸中还夹着一束海棠花,由于被施了法术,所以这束海棠花不会凋谢。

    南宫皓月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阿琅显现出她的真身模样,竟然是一只地狼。虽然如今已经拥有了几万岁的妖龄,但是修为却并不精湛。

    南宫皓月心中一直都明白,自己并不是靖宣和阿琅的亲生女儿。阿琅是一只地狼,而靖宣则是刍吾,就算他们的孩子发生了某种异变,也绝对不可能生出一只狐狸来。

    那么,迷途山上的那个山大王,真身乃是地狼,如果与他们没有亲属关系,那就很有可能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

    当她得知在凡间或许还有遗留下来的血脉和家属时,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见一见那些人。那块通灵宝玉,根据阿琅所说,是她出生的时候含在嘴里的,可以保佑她一生平安。而且,上面刻着的也是莘字。

    那个妖怪究竟跟她有着怎样的渊源呢?看来,这个人间,还是需要走一趟,才能够解开南宫皓月心中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