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显灵,人间蜀地雨量减少,天气放晴后,各地开始了粮食储备和人员休整,神州这才稍稍有了些生气。
妖族的雾已经扩散开了,虽然晨时无梓江上依旧笼罩着一层薄烟,但一些小妖们能爬到山顶晒到久违了的日光。
仙界祥和,与常无异。
这天,无梓江畔的桑葚已经熟透了,一年的丰收季节,阿琅起了个大早,在大堂拜过神明后便拿了簸子摘桑葚。日头上来了,她便收起桑葚放在瓦墙上晾干,做饭去了。
天气终于放晴了,南宫皓月冲出家门,一把便在桑葚林里跑了几圈,清凉的空气打湿了她的衣袂她也没有发觉,一路穿过一片小稻田,手里撸来一串稻花,蛙鸣在耳畔响起,她拂着翠绿的稻叶,到了一片草地上的土丘。
“小兔子,你还在吗?”
过了一会,她扒开一块枯草,打开来这个舌头洞,这个洞只有兔子的身体才进得了,是她为小兔子搭的小屋。
一只长毛小兔子从洞里跑出来,南宫皓月赶忙去撸她的毛,给她梳理一下。
“饿坏了吧,这些天大人看的紧,没时间来给你送吃食,天好不容易天晴了,你看,我这不就一大早来看你了嘛!”南宫皓月从袖口拿出两根细长的胡萝卜,小兔子嗅了嗅便拿来稀碎的咬。
“看在我这么知错就改的份上,你不生我的气好不好嘛!”
南宫皓月跪在草地上,一边用手抚着兔子的毛,一边说:“我阿娘说了,让我今日还去书塾里念书,真是太过分了,我好不容易离开啰嗦的教书先生,待会啊,我还得去那个魔窟里听他念经。你说说,他如此不认同我,认为我冥顽不化朽木不可雕也,我也见不得他啰里吧嗦的样子,阿娘为什么还要让我们互相伤害啊。”
这时,南宫皓月提耳一听,阿琅已经喊她吃饭了,南宫皓月却爱不释手得摸着兔子,阿琅催了两遍,南宫皓月才赶紧兜回洞里让它藏起来,生怕她拿着鞭子就来了。
随后,南宫皓月就被阿琅催促去学堂。
与以往相比,今日她到课堂的时辰倒早些,不过余润物见到她时,便跑过来与我说谈近些日子学堂的奇闻异事,不过因天气原因学堂停了些日子,所以南宫皓月并未错过了学识。
这会簇拥着学子的人群里让出一条道,走来一个少年,这人便是裘无常了。
裘无常一眼瞥见南宫皓月,便咬紧牙关大步流星走来,一把将书盒子拍在桌上,吱嘎异响,所有人惊吓了一跳,裘无常怒声呵斥南宫皓月说:“老妖婆,听说你退学之际,竟然退了我的聘礼?够胆大的啊,本少爷乃妖族布吏官丞之子,今个能看上你,是你祖宗八辈修来的前世缘,你竟然敢拒绝,怎么敢的啊?”
南宫皓月一把施法推开他的书盒子,说:“我就敢,我南宫皓月成婚,从不看家境官爵,而看品行涵养,你,我看不上。”
裘无常被南宫皓月否定,一下子来气,招呼手下人说:“岂有此理,虽然小爷我从不打女人,但你如今出现在这,就免不了我们再打一架了。”
南宫皓月一拍即起,欣然说:“怕你不成?姑娘我奉陪到底。”
两人退到一片莲池,隔池相望。裘无常讲述斗法原则,双方站立莲叶之上,先落水者为输。
双方集满了妖,在池塘边拥嚷着,还有人下注,笃定哪方会赢。
“小娘子,今日你若输了,便跟小爷我低头认错,乖乖赔个不是,并且将小爷以后的课题都包了,小爷我也可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纳你为妾。”
南宫皓月信誓旦旦道:“若你输了,便做我的小弟,日后任凭我招呼。”
裘无常底下的人急了,嚷嚷说:“凭什么让我们少爷给你当小弟,我们少爷何等身份,你也配?”
南宫皓月反驳质问裘无常说:“怎么,允许你让我为难,我便不能过分些?你裘大少爷明威极盛,难道还怕输了我不成?不如现在便认我做大哥吧,也免得大动干戈,伤了日后交情不是?裘无常,你说呢?”
“笑话?大丈夫能屈能伸,既是公平比试,当然要服从彼此意向,不过小娘子,输了可别哭鼻子,哭嚷着说我欺负你了。”
南宫皓月有些失算,近些日子,她只温习了一些书本,想必符咒之术已经生疏了,不过裘无常妖力稀疏平凡,南宫皓月又见习法术,想必精疲力尽前,南宫皓月吃不了亏。
南宫皓月轻觑一声,说:“如此甚好,出招吧!”
于是两人狰狞相对,南宫皓月抛出手里的水袖,一把挂住左右石雕栏杆,便急行冲出去了。
彩衣如霞,佳人更盛。
南宫皓月点着荷花苞,放开了水袖,一把便直冲裘无常,裘无常丝毫不示弱,一柄宽刀便将水袖截下来,南宫皓月挥舞长袖,一点点抹过裘无常的宽刀,彩衣之间,琳琅满目的幻梦扑朔,裘无常在宽大的水袖间,瞧见天仙下凡。
众人连声喝彩,双方的赌注已经下到六比四,南宫皓月六,裘无常四。众人皆知南宫皓月法术高强,在学堂的武力榜也是数一数二,还素日拉帮结派打架,她的厉害可是有目共睹的,而裘无常呢,也是名列前茅的高手。这即将是高手之间的最强对决,在他们这些小妖中,多数都是法术不济的小妖,于他们而言,南宫皓月和裘无常算是拔尖的大妖。
裘无常这些天当然没闲着,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被南宫皓月打压太久,再厚的面皮也被擀薄了,这回再不杀杀她的锐气,日后可如何在众小妖面前横着走?
两人交手之际纷纷各显神通,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好像两位天仙斗法,丝毫看不出一只是六尾金虎,一只是擎天虎。一身橙衣,一身玄衣,妙哉妙哉。
不过一些时辰,裘无常就败下阵来,众人纷纷拍手称快,一些天唏嘘一声,纷纷要退出押注,惹得裘无常心中十分不快,他分明比南宫皓月年长了几百岁,可实力却被她碾压,这是天赋如此还是后天见习呢?
南宫皓月丝毫不给裘无常喘息的机会,铺天盖地的彩襟遮天蔽日,裘无常意识到自己要被包围了,这才提刀一立,然后横空一刀,破开一道天堑,自己便冲出包围,南宫皓月见势,收回了水袖,挑衅裘无常道:“小弟,还不认输吗?再打下去,恐怕不利呢!说句大哥我错了,姐姐就饶了你。”
这时,裘无常从袖中取出一粒紫丹生吞下去,一会全身戾气渐浓,一双鲜红的血色肉眼直瞪她,不知怎的,南宫皓月感到一股压迫感,两人进入到一个奇异空间。
两人身处一片焰气颇多的地,裘无常身后涨开一个巨影大过他好几倍,两人同时张开大手,便将南宫皓月拢在掌里碾压。
“臭丫头,找死。”南宫皓月挣扎不过,就被那张大手掐住了脖子,宽大的水袖收回手里,南宫皓月整个人像吊在一棵树上,而裘无常已经没有了直觉。
在观众眼里,两人已经进入了心灵斗法,两人被南宫皓月的水袖包裹,裹成一个茧,里面便是裘无常差点就拧断了南宫皓月的脖子。
南宫皓月意图扒开那双手,可全身跟病过一场毫无气力,她若不再挣扎下去,似乎就要没气了。
“内有乾坤,说不定以后分定胜负。”众人台下观望。
“裘无常。”南宫皓月撕心裂肺喊了一句,可他却没有半分意识了。
这时,南宫皓月就陨气了。
那个大茧随即打开,众人皆见着裘无常掐着南宫皓月的脖子,她已经命绝了。
众人皆惊忙,大喊:“弑人了。”
等裘无常找回意识,手里却拿着个硬邦邦的东西,当众人不知所措时,她手臂上的金莲绽放,一瓣金莲脱落,余下的裹着她,并照出一道金光,凝成一柄利剑,直指着裘无常,不等他错愕之际,光剑已极速飞来,只奔他的心脏。
须臾之间,一柄浮尘飞来,与光剑发生了碎裂性碰撞,两物相争,在池塘上争执不定,最终裘无常被吓得晕过去掉进了池里。
哪里来的一技浮沉?众人皆向瓦房上看,是一位蓝袍道长,掌手念着咒符,应该是他在操控吧!
这一击碰撞冲退了每一个小妖,都倒在了地上,究竟是何威立,竟有如此破天功力?
那南宫皓月倒是睡得安详。
事故过后南宫皓月竟奇迹般活过来了。
那道人也不知是何人,把南宫皓月送到家后,便离奇失踪了,果然是高手,就是行无影去无踪。
此时那位道士正站在一处悬崖之巅,一望便可瞧见山川好景,尤其可一览无梓江的宽长,而她眼中所望,不过一幢小屋,一片桑园。
南宫皓月睡了许久,皆未见醒,阿琅与靖宣忙上忙下处处打理着家务事。
不久,天地骤然风起云涌,雷电奔来,天阴沉得好像要塌下来,乌云笼罩天地,妖风阵阵,袭起无梓江的大浪拍打河岸两边。
阿琅转身眯着眼望着天空:“没完?这六界怕是又要乱上一乱了。”转身去收衣裳。
远山惊起大片飞鸟,一场飓风从河对岸刮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顿时,树木折断,飞沙走石,天地顿时浑浊一片。林间突然一阵巨声咆哮,这一喊,天地都要抖上一抖。
阿琅惊望:“什么妖兽作祟,来时风雷相伴,竟有惊天之势?”她即刻去楼阁之上叫醒南宫皓月,可她睡得十足香甜,不点没有感知外边危险即将降临。
天地红月,灾难将临。前世恶果,此劫难渡。
靖宣把南宫皓月化作小狐狸背在筐子里,阿琅拿了些用品,便匆匆往山里跑去,那里靠着大山可祖风雨,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妖风在林间穿梭,似大难来临,天地混沌重现于此。两人在林间窜逃,各自祈祷这麻烦不是冲着南宫皓月来的。
高密的树挡着视线,两人虽有透视眸子,却被那条戾气极重的无梓江挡住了,遥远看不见那怪物是何。
逃了一阵,两人吁吁喘气,离大山还有很大距离,惊忙中迷失了方向,便在林中叉了一小支弥毂树杈,以防迷失方向。
不久,那怪物便追赶上来了,两人分明已经收拢了妖气,若非妖皇级别的大妖是极难发现的。而南宫皓月自有金莲护体,身上毫无妖气可言,又如何让这只庞然大物兴奋至此,死追不放呢?
那庞然大物还是来了,伴随着狂风怒号,天雷滚滚,丝毫不逊色于这怪物的可怕,眼看那怒号声越来越近,两人却心如沸水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靖宣转头之际,便瞧见了这怪物的庐山真面目,原来……是饕餮。《神魔志异·异兽篇》记载:“神州极南有恶兽,四目黑皮,长颈四足,性凶悍,极贪吃。行进迅疾若风,为祸一方。”近些靖宣才看清这庞然大物的样貌,其状如羊身人面,头上戴豕,带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乃四大凶兽之一,本该关押在锁妖塔中,它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谁也不得而知。
饕餮穷追不舍,这会,似乎已经退不可退了,靖宣便将筐子滚下斜坡,阿琅也是丢下了所有的物件,两人英姿不凡,一会便打算与饕餮缠斗。阿琅一趴腰,身体上的灰毛即刻布满全身,随即变成一只凶神恶煞的地狼。随即靖宣也不甘示弱,也化了真身,他正是一只刍吾,全身异彩,尾巴细长。
两人相望面面相觑,便各分两路引开饕餮,随即,两人往南疾行。
“我们曾日日夜夜担心这一天到来,想好了无数种逃脱的办法,没想到还是把我们逼到了如此绝境,阿琅,你能嫁与我,我已经满足了。”靖宣看着阿琅离开在灌木丛,便晚一步走,留在原地看了那个斜坡一眼,含泪向饕餮乱叫。饕餮一技掌风,便将靖宣扇的好远,直甩在了一处空地上。
阿琅眼见饕餮未来,便赶去支援靖宣,便遁入土里极速探看情况,那团黑影追着靖宣去了,阿琅不管三七二十一追了过去。
地狼与刍吾的感情,也许不过一笔,但故事到此为止,两人双双殒命,倒在血泊中。若是有人有缘见证过他们的感情,也可告诉世人是何等凄美。
大风未停,黑云未退,这时南宫皓月才从晕厥中醒来,她舔了舔爪子,狐疑张望,竟然在一个铺着布毯的框子里,这一觉可睡得真久,一睁眼,天就黑了。
她懒洋洋得爬出框子,正要同往昔一样坐在凳子上,却转头撞上一棵松木,才把她的糊涂脑袋撞醒,天确实黑透了,也刮来了大风打了惊雷,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好像在与裘无常比试来着,如何在这荒山野岭里?莫非她输了,被裘无常丢进了犄角旮旯里?
哎呀,她揉揉狐狸脑袋,极速跳跃上了山,这里她似乎时常来过,对了,便是她家里的后山,她来此打过柴火。她正想顺着下山的路回家吃饭,却看到了一个灰格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些针线一些银锭和一些衣物,莫非这是爹娘给的,就是想让她自力更生?她还是一只小狐狸,正因为太小了,生活还不能自理呢!
她哭哭啼啼得下山时,却看到杂草里的一摊血渍,心想:这应该是小动物受的伤吧!
可是越走越近,血迹就越来越多,她哭红了眼,究竟是谁这么残忍?
这时她隐隐觉得自己踩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一个翡翠莲花镯,她拾起,看到上面的血渍,便不安生了,这只镯子,是阿琅一直带在身上的,跟靖宣的荷叶镯是一对的。她实在不敢相信,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继续掌着小灯向前,突然听见一阵阵啧啧吱吱的声音,一道天雷照亮了一瞬间苍穹,大地顿时动了动,那道霹雳照亮了眼前一个人,他穿的极少,一只血淋淋的大口抓起地上的东西吃,还有一双血淋淋的手,有粗又长,一双眼在那一瞬间瞪着她,她害怕极了,倒在了地上。
南宫皓月失声大喊,说:“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杀了她们吗?你这个禽兽,连小动物都不放过。”
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又在白色霹雳时看着她,流下了血色口水,恶狠狠得说:“找到你了!”
那道霹雳闪了很久,她好像隐隐看到地上的东西好像人形,而且还是一连两具,莫非是……
她实在不敢猜想,一步步往后退,银铃般的大眼映射着这映红的草地。
“你别过来,不要过来。爹娘,救我!”饕餮一步步向她逼近,手里已经张开长爪,南宫皓月看到他崎岖的脸庞,这人全身长着尖刺,脸上好像长了张不对称的脸。
惊雷乍起,饕餮的影子盖过南宫皓月,她一步步蹒跚得后退,可眼看饕餮就逼近了,她只能热泪纵横,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对着他,可是饕餮一睁眼,把柄匕首便脱落了把,这下她彻底没救了。
“她可从来不会像你一样对我屈服,你不是她,却有和她一样的气息,一样的脸,说,你是不是她?”
南宫皓月躲闪不及,被饕餮勾住了下巴,在脖子处划出了一道伤痕,南宫皓月说:“别过来。我不是,我是南宫皓月,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她。”
饕餮顶着她的下巴仔细看,却只有泪水练练的南宫皓月,看不到什么,自然就松懈了,他说:“你当然不记得我,可我却深深记得你啊,害得我关在锁妖塔那种鬼地方一关就是六万多年,你可真是可恶至极啊。”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你害得我好苦啊!”饕餮气急败坏,怒吼道:“你害我关了六万年,现在我出来了,自然要好好算一算旧账,哦,我刚才嘴馋了,所以……嘿嘿,不过分你一点啊!她们可是保护了你许久呢!不尝尝?可是最后还是被我一击,砰——炸成了碎尸,跟我当年一样,粉骨碎身。”
他抓来一条长长的似肠子的东西,发散着血腥味,然后看南宫皓月抗拒,便一把吱嘎吞进了肚子,然后把手里的血抹在了南宫皓月的袖子上,反复这样,饕餮又抓了一条胳膊,脱掉袖子,竟一口咬掉了手掌,然后噱道:“味道不错,我六万年不沾荤腥,喝的都是凶兽的臭血吃的是恶灵的腐肉,这种新鲜的血肉好享受啊!”吃完,他舔一舔牙床,血口一开,南宫皓月万念俱灰,说:“你杀了她们?你还……”喝了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
南宫皓月嗷叫痛哭,想一点点爬过去看一看他们,却被饕餮抓着领子,她一点也去不了,只能借着天雷看一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