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灰黑分明的长线从左至右横贯天地,长线彼侧,包括远处三座高峰与无数山峦已被黑暗吞没,而此侧景致虽如常,却在慢慢隐入那无边黑暗之中。
离陌寒与东方未晞最先察觉此异象,二人竭力扫开一圈血翼狐蝠后,一同落下地面,将情况告知施义友。
此时,那些闻獜与血翼狐蝠似乎亦嗅得危险的气息,放弃对众人的攻击,纷纷向东北方向逃遁。
“跟随妖兽而去!”施义友急令。
想必这些妖兽本非为攻击他们而来,而是于逃命途中被他们截杀不得已才反击而已。万物皆有求生之本能,随它们而去或许尚存一线生机。
众人遵令而行,修为深厚者御器飞行,修为不足者则尾随妖兽疾奔。
然而,人力终难胜天,渺小之人、兽终难逃过那瞬息而至的黑色天幕,不久便被黑暗所笼罩。
众人只见自身被那道灰黑界线迅速扫过,继而眼前一切便似坠入墨池之中,与周遭之黑融为一体,再不见踪影。
而那灰黑界线仍不断向前疾速推进,未被黑暗吞噬之远方,呈现出一个急速缩小的半圆形。
“啊!啊——”地面传来惨叫,应是有人被狂奔的闻獜撞倒,继而被其他闻獜践踏,发出声声呼喊。
“啊!啊——”空中亦传来惨叫,应是龙卷风追至,有人不幸被卷入空中,随风飘摇,不知将落向何处。
“照明符箓!”有人猛然醒悟,急呼道。
“无用,照明符箓亦无济于事。”
有人点燃了照明符箓,可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咫尺之间亦不见半分亮光。
此刻之黑暗与初入幽都山时所遇之迷魂瘴截然不同。
彼时之暗,在视线适应之后尚能朦胧辨物,点燃照明符箓便能辨明方向;而此刻之黑,却如丝绒般浓重,五指连轮廓都难以窥见,即便点了照明符箓亦毫无效果。
此方天地,如同山水画被泼洒之浓墨尽染,先前意境已不可辨,仅剩一团黑墨。
而那尚存微光之半圆形犹如墨色中的一个小气泡,随时会破。
“此处有土丘,诸位速来此集结!”
黑暗中某方向,离陌寒的声音仿佛夜中明灯,让人心生希望。
众人循声摸索,纷纷朝彼方向汇聚。
在此过程中,又有人被闻獜撞倒,呼救声渐行渐远,众人却束手无策。此刻自保尚且艰难,何谈救人?
那团墨色中的小气泡终至破灭,四围浓墨旋即合拢——随着那半圆形的消逝,众人视线失去焦点,再也不辨南北东西。
四周噼里啪啦一阵骚动后,亦霎时沉寂,闻獜不再奔突,狐蝠不再翔空,甚至连那龙卷风亦不知所踪。仿佛那半圆形残光便是一机括,一旦触发,世界便陷入静止。
那些未及奔至离陌寒所在土丘之人,见万物皆已静止不动,感觉似已无险,便也相继止步。
周遭突陷寂静,失却视线的众人,感官皆聚于双耳,除了自身心跳之“咚咚”声,再无他响。
天地宛若被一黑锅倒扣,非但阻绝了所有光线,亦隔绝了所有声息。
“众人就地打坐休憩。”
黑暗中,施义友刚硬的嗓音仿佛从布袋里发出——墨黑,浓稠得像是连声音都化不开。
置身此境,除了打坐,实无事可为。众人只得依言,择地而坐。
如墨暗色中,众人若燕巢幕上,不敢有丝毫松懈,识海层叠,交替扫描。
四周之寂静令人窒息,耳内脉搏跳动如鼓,似有无数不明之声,又似万籁俱寂。
在亦真亦幻之钝感中,不知时光流逝了多久,某方突现一点微光,若启明星般大小,却在混沌之极黑中格外夺目。
“看,那是何物?”
不知谁叫唤出声,人群仿佛被惊雷唤醒,渐起骚动,似有人按捺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纷纷起身。
那微光渐次膨胀,由豆大至枣大,由蛋大至瓜大……终成半圆,继而扩至接天连地。
半圆快速向近处移动,一切宛如黑暗吞噬此地前的倒放。
当灰黑界线再次扫过众人,众人视力恢复,方知那半圆非为亮光,不过是久处暗中之目未能适应光亮而已,眼前一切仍笼罩于一片灰蒙。
那半圆之暗色向远方退却,一如其先前吞噬天地般,将天地重又吐出,天地瞬间恢复旧观——天柱依旧直插云霄,远山依旧层峦叠嶂。
那些闻獜与血翼狐蝠不知何时已逃遁,不见踪影。
“想来那黑色天幕便是这幽冥界日夜交替所致……”施义友收回注视暗点消失方向的视线,吩咐众人道:“清点人数!”
“师妹!师妹,你在哪儿……”施义友话音未落,凌觉炳便急切呼唤起来,在人群中四处搜寻,声音湿漉漉的,满是恐慌与绝望。
“哥哥,哥哥……”万俟泰常亦惊慌失措地呼喊。
“噌——”凌觉炳长剑出鞘,直指万俟泰常道:“你这厮,速速招来,将我师妹藏匿何处?”
“我怎知晓!我兄长亦无影踪。”万俟泰常挥鞭挡开长剑。
二人情绪激动,眼见便要大动干戈。
离陌寒上前,按住凌觉炳持剑之手,道:“凌兄勿急,当下寻人要紧。若果是此人所为,吾亦绝不轻饶。”
“哼!”凌觉炳悻悻然将长剑归鞘,一拂长袖,便向远离人群之方向寻去。
万俟泰常亦怀恨收回九节鞭,向另一方向行离。
各队上报人数,除离陌寒与施义友队伍尚算完整外,其余队伍皆有死伤。
南宫明队伍中两名金幡门弟子殒命,姬木青队伍中一名本门弟子身亡,而蒋世美与东方未晞队伍中的万俟泰初失踪。
“姬木青队留守并随时提供支援,其余四队分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寻人。若有消息或遇状况,以鸣镝为号。”
施义友言毕,将鸣镝分予其余四队队长。
鸣镝乃一种响箭,射向空中时,方圆数里之内皆能闻其声、见其形。如此一来,其他队伍便能及早察觉险情,向发射之地集结。
“吾不留守,亦要寻吾师妹。”
凌觉炳情绪激动,言语间胸膛剧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