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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灵璧凤河

    徐安之频见任明卿于教室窗外,此人物貌不惊人,目光却清澈异常,显非凡俗。其一旦察觉目光相对,即疾走如兔,状若稚鹿之误入尘世,令人忍俊不禁。

    徐教授遂决意忽略之。未几,窗外热切目光复投其后。

    次日,任明卿潜至听课,窗下新添凳,窗上齐文具,均为其前所未有。面对此礼,彼不敢轻用。

    第三日,簿面现遒劲四字——

    姓名任明卿

    任课师:安

    四年之后,任明卿重获作业本之归属。

    徐班中隐增一潜影学子。

    任明卿窗外听教,课后留业;徐安之授业毕,取其本,批改后置于窗沿。改正无误,优异者赐满分。

    窗台常设花卉,或橡实,秋日则芦苇点缀,均为任明卿所赠,以谢恩德,风雨无阻,犹如受惠之野猫。

    两人未交一语,却以物传情,默契无声。

    徐安之迅速认识到,任明卿绝非愚笨之辈,反而是智慧出众。因“求学”于他显得遥不可及,未知明日是否得闻课堂之声,其学习之速令人惊叹,数学解题无需草稿,不落笔过程。在他眼中,此类数学题目一览便知答案,无需繁复推理。或许唯有奥数能给他带来些许挑战,可他仍能沉浸其中,于山巅独坐半日。

    徐安之亲自走访姜宅,期盼任明卿能踏入学堂之门。

    在凤河村,来自城里的安老师享有崇高声望。

    姜母亦是一位注重颜面的长辈,列举任明卿诸多不足:跛足、哑言、被视为不祥之人,心智亦显愚钝……然而,徐安之耐心聆听,温言安抚,表示无关紧要。

    于是,任明卿得以重入学堂,跨越两年级直入初一。在此荒僻之地,小学与初中学生总数不过十几人,同窗共读,差异无足轻重。

    不久,任明卿凭实力展现了他乃村中读书之最。徐安之不再掩饰对他的青睐,虽不能终生改变任明卿的命运,但坚信教育可为之。唯有勤奋向学,方能破壁而出,鲤鱼跃龙门。徐安之愿助一臂之力,让任明卿实现蜕变。

    然而,徐安之面临的改造任务艰巨,尚有重重难关。“其智力无懈可击,非常人之所能及,过目不忘……然其近似野生。”徐安之如此记录。任明卿在姜母处频受打击,常与恶犬同游山林,渴饮溪水,困卧草堆,饥不择食,鲜少归家。

    即便赐予他难得的求学良机,他亦拒不入室专心听讲,偏爱门外偷听,疲骨未歇便蹲地稍歇。徐安之屡次劝导入室,他却屡教不改。

    此皆因他对人深怀恐惧。

    人群所在,他皆避之不及,终日徘徊村郊,见人便逃。交流更是无从谈起,即便面对徐安之,亦缄默不语,唯有与一恶犬——徐安之命名为“纽约”,颇为时髦——对话,偶尔自言自语。徐安之观察到,此子常低声自语。一次作文课上,以“朋友”为题,他首句便是:“我是我自己的好朋友。”徐安之当时未曾察觉,未知此乃人格分裂之征兆,误以为其过于孤独,便竭力相伴,试图赢得其信任,犹如驯化幼兽。

    徐安之偶然发现任明卿目光停留于其书架上的《浩荡纪》。

    孩童天生好故事,任明卿对《浩荡纪》情有独钟,便模仿书中人物,日复一日手持细枝,墙角伫立,颇有剑仙风度。徐安之一唤,他即严肃点头,宛若剑仙示下,神情逼真。

    徐安之:“……”

    徐安之,身怀顶尖学识,其思维视角远非常人可比。面对教育,他深刻领悟“因材施教”之真谛。针对任明卿的哑言,徐安之独辟蹊径,以歌授教,使其至初二已能以意大利语演绎《猫》剧,山坡之上日日练声。

    徐安之对任明卿的特殊情况,不懈探寻引导其向善之道。以《浩荡纪》为例,启迪任明卿团结互助的重要性:“众志成城,独木不成林。”任明卿沉思良久,意识到缺乏伙伴将不利于未来职业生涯。他虽向往修仙之路,却苦于同龄人的排斥。

    徐安之进一步以林澈与隋青冈的故事教导任明卿:冲突可和解,偏见可消除。只有真诚、热情与正直,方能赢得他人的青睐与友谊。

    任明卿之心动矣。翌日,其座位终由窗外在移至室内。徐安之指令其与马步仙同席,任明卿见对方少女铅笔擦拭污迹不尽,羞涩地奉上己之橡皮。

    即便是偏远之地的孩童亦保持纯真。虽众人恶言相向,对任明卿指指点点,然而马步仙因其慷慨借出长城橡皮擦,便觉得任非如人言那般不堪,与其同席亦非委屈,课后竟相邀讨论功课。

    徐安之轻吐一口气,此乃马步仙之微进步,却是任明卿之巨大跨越。

    “佳话不仅能引人深思,更能改变人心,即便在今日,故事仍具教化功能。”徐安之在日志中撰述。“当今社会,知识即为力量,都市之人热衷学习尖端科目,唯恐被时代所淘汰,却遗忘了一些基础素养……阿芷使我重新审视故事之真谛。历代相传,故事无数,它们不仅因其趣味横生而被传承,更蕴含着丰富的道德教诲。

    “对儿童而言,故事非仅为消遣,而是一次次的内心旅程。他们随主人公经历未曾有过的生存体验,于无声处学会正义之道,未来面对相似境遇,即可运用故事中所得智慧应对……儿童对其崇拜之主人公,会不断模仿,故事以此途径,塑造着他们的内在品格,这乃社会教育不可或缺的一环。”

    受他启迪,我重拾寓言与成语,深悟其深邃箴言。这些古训,常挂口头却未真入心田。岁月沉淀,我对这些熟悉的典故有了新的洞察。先贤智慧,早已教我如何修身,唯有“三省其身”,谨防失误。

    ……

    庄墨翻阅徐安之日志,心潮澎湃,仿佛重游那段岁月,目睹徐师与任生在都市喧嚣之外的逸趣横生。

    任明卿不谙正道,偏好旁门左道;胆小如鼠,喜钻箱中,常令人措手不及;发育迟缓,徐师寒冬中骑车 town-bound,为其送补;新得耳机,两人共享摇滚之韵,共卧斜坡;夏日夜捕龙虾,排队穿田埂,归来共赏动漫,享受生活……

    在贫瘠之地,任明卿遇见徐安之——一位进取、开明、善良、正直的导师,从中汲取养分,其见识与胸襟,远胜同侪。他虽身无分文,精神世界却犹如王者。

    任明卿亦为贵公子带来了别样经历。

    徐安之亲手育娃,坚定了教育事业的执着追求,实践磨砺拓宽了他的视野,成熟与热情更甚。毅然放下贵族架子,深耕乡土,领略质朴生活的真实与生动,他深知,这片土地已成为他生活的全部。

    庄墨的字里行间,读出了共同成长与彼此驯化的情感交织,这份触动超越过往任何故事。他原本仅寻任明卿,却因徐安之而动容。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青年,他怀有深深敬意,对其离世深感哀痛。若有重逢,定当促膝长谈。

    任明卿在初二暑假挥就首部,以《浩荡纪》为蓝本,创作出跨越十洲三海的奇幻之作,笔耕不辍二十余本。徐安之震惊不已。

    此举是对创造力的极致彰显。人各有创造之欲,将想象化为实体,已是难能可贵。任明卿的想象与语感远超同龄,非但凤河村同学,更是普世罕见。

    我早已洞察他在文学创作上天赋异禀。虽沉默寡言,却难掩交流本能,另辟蹊径,完成社会化进程。他将唱歌的热忱全数转移至笔端,选题风格仿《浩荡纪》,实乃奇妙传承——故事孕育故事,读者化作家,作家续写传奇,此传承令人着迷。鉴于他对此有浓厚兴趣,我拟以《浩荡纪》为范本,指导其故事创作之术。

    庄墨至此,觉字里行间略显不协。

    初时惊异于徐安之的多才多艺,后又思及其因材施教,以《浩荡纪》启迪小明卿,渐生理解。徐安之身兼数职,语文、数学、天文、地理、科学、历史无不涉猎,辅导学生亦非难事。

    然而,细读之下,愈发察觉不妥。徐安之虽简笔勾勒,却透露出非凡专业性,远超初中语文教师之范畴。联想到任明卿,其文学功底非天生,必有传授。徐安之此人,愈发引人探究。

    在日志的终章,徐安之挥毫留下铁血遗言:“近期,姜勇、白一甲、方梁、姜红波等人步入逆反之龄,躁动不安,对吾言听而不闻,结伙凌辱同窗……任明卿因懦弱自闭,无力拒绝、无力反抗,饱受欺凌……吾将著书,描绘当常规失效,暴力成唯一自卫之路,需坚韧、反击、自保……灵感已至,以狂野纽约为蓝本,塑造一位以暴制暴的英雄。”

    未尽事宜:□《士官长》

    庄墨惊愕。

    《士官长》非彼四海纵横之作乎?

    心中涌起大胆揣测,庄墨激动地搁下日志,取书架上《浩荡纪》首卷,揭开首页——

    “安之,此书首印,特寄予君,扬帆四海,纵横万里。

    舞蓝

    200793”

    远隔千里,烈火哥接一电:“X省灵璧凤河村?稍待,核实……确系四海纵横之邮址,往昔刊物均寄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