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墨留宿老先生家中,受其盛请,辞行时留下一笔重金。虽庄墨现金无多,但对老先生而言,此款非小数目,坚辞不收。此真诚与好客,与任明卿同出一源,庄墨由此洞察任氏家教之优秀。遂庄墨施以善意的谎言,称此款为任明卿所托,以示孝敬,老先生潸然泪下。
庄墨别离老先生,重返凤河中学,环绕雕像一周。雕像男子温文尔雅,手持书卷,呈革命姿态,契合老一辈对知识分子的钦佩。铁铸铭文显示:“徐安之,1987-2012”。
偶遇教导主任,庄墨询问安老师姓氏,得知“安老师本姓安”,而对雕像上的“徐安之”表示不解。主任仅知雕像为连城集团所立。
“连城集团……徐家……徐安之?”庄墨心中疑惑,联想到徐静之,遂致电友人查询:“徐老是否除徐静之外,尚有名为安之的长子?”
教导主任停驻单车,热络地问候庄墨。针对徐安之身份的探究,主任仅知皮毛,徐氏鲜谈私事。
“常 seen 他神秘独坐,奋笔疾书——其室即在后方。”主任引庄墨步入改自旧木材厂的教室,指向一间南向斗室。
室内宛若时间密室,保留着徐安之离去时的痕迹。仅设一床、一桌及一书柜,简朴无华。
窗边,一把孤零零的小凳,凳上堆着流苏软垫,引人注目。
主任目睹软垫,突生调侃,向庄墨戏谑道:“安氏虽良善,却与跛者交好。那跛子常在此翻阅闲书,安氏称之有益文笔。”
庄墨细观书柜,内中《新绘》成双成对,数量之丰,品味之异,令人侧目。
“成年人犹读此物……这许多刊物,价值不菲。”主任大笑,趋步庄墨身旁,“……孩子们却偏爱,时有潜入窃读之举。”
庄墨的目光 linger一组陈旧的《浩荡纪》上,忆及任明卿所言“吾爱此书”,嘴角泛起一抹柔情。
“我可在此小坐?”庄墨询问。
主任慷慨应允,但尚有课务,遂先行告退。
庄墨独处徐安之办公室,不禁细览其文案,于其间发现一册日记,字迹遒劲,彰显其教学之严谨,令人肃然起敬。
置身窗边小凳,阳光映照下,他翻阅日记,与此同时,远处教舍传来孩童欢声笑语。此情此景,勾起对任明卿初识通俗之回忆,亦感此处之宜人。
庄墨急欲探知任明卿事迹,细致搜寻相关篇章。徐安之对任明卿之青睐溢于言表,日记中对后者之成长历程关怀备至。
徐安之抵此支教之初,班中并无任明卿身影。此子缄默无言,如同村庄安宁祥和中之一抹突兀阴霾,日常谈资之余,偶现惊鸿一瞥。
徐安之对任明卿之初步好奇,旋即转化为对其背后故事之了解。与庄墨相同,未被偏见与无知所左右,视其为命运多舛之不幸者。然此地不幸者众,徐安之原仅计划短期支教三月而已。
他在日志中坦言:“深入金融学习,我对之愈发冷漠……资本原以为是人类的工具,实则自资本主义诞生,资本便成了驱使人类的枷锁。金钱面前,人性尊严尽失。亿万人如蝼蚁般劳作,却无法预知其周期性崩溃之时……这艘巨轮正拖着社会深渊行进。若继续追求如父辈般的投资回报,我将无法摆脱这一恶性循环……商场如战场,诡谲云涌。投入无数心机,除金钱之外,对社会、对非资本家群体无实质贡献,无价值创造……这样的职业,毫无意义。”
相较于商场逐利,徐安之志在教育。
“高考,乃阶级流动的关键闸门,当前唯一的公平上升渠道。然而,门票仅为中产阶级所持有。我国农村贫困儿童,自出生便背负苦难,甚至失去接受义务教育之机会。将教育送至基层,激活那潭死水,是我矢志追求的目标。这远比金钱游戏更有价值……至少在有生之年,我能见证更多孩子因我努力而跃入大学,改变命运……我计划深入137个贫困县,探寻共性,制定一套切实可行的基础教育解决方案。”
然而,徐安之的轨迹终究渐行渐远。
他在凤河村深耕细作,再未离去。
在户外摄影期间,徐安之目睹一幕震撼心灵之景——一名痴儿在垃圾堆中拾食甘蔗皮。时值蔗糖飘香之季,村民丢弃的蔗皮沿途皆是,痴儿羞于尾随捡拾,唯有默默地以扫帚清扫,隐于无人角落,独享那残余的甘甜。
面对饥饿的痴儿,徐安之深受触动,慷慨解囊,递上一根火腿肠。痴儿惊愕间羞赧接过,粗糙的手在脏裤上轻擦,接受这份意外的馈赠,眼神中流露出逃离的欲望。
徐安之旋即快速离去,藏匿一旁,暗自期望痴儿能安然享用。不期然,垃圾堆旁突现一恶犬,凶相毕露,对火腿肠垂涎欲滴。徐安之识得此犬,村中众人避之不及,他几乎要挺身而出,将其驱赶。
然而,痴儿之举出乎徐安之预料——
他目光依依不舍地凝视手中的火腿肠,战战兢兢地递向恶犬,以满足其贪婪。
“美味否?”痴儿在恶犬狼吞虎咽后,轻触其首,探询着。
原来,他非哑,竟会言语。
村中臭名昭著的恶犬喉中低吼,却出乎意料地接纳了愚童温存的触摸,不适地合上眼睑。
愚童紧接着询问:“你脚疼吗?”
徐安之愕然,目光转向伤犬,察觉其腿骨折断,血迹斑斑。
愚童轻柔握紧其爪。
徐安之霎时心弦紧扣。
身为豪富子弟,他立志救世安民,对苦难仅持静观其变的态度。深知世界浩瀚,即便家财万贯,亦显微不足道。无力拯救世间所有疾苦,亦不容为此延误行程,因为他肩负着改变社会的使命。然而,当苦难具体呈现于眼前,他对自己的冷漠态度深感羞愧。
他深知,助人后逃离的动机——内心的愧疚。往日自豪的冷静与理性,在严酷现实的冲击下,暴露出其傲慢与逃避。他如何能因世上有众多贫困者,便对眼前的困苦视而不见?连眼前的救助都无法胜任,何谈拯救苍生?即便境遇凄凉者,亦愿拯救生灵,而他有何资格将他人的苦难仅视作一则哀伤故事?
那夜,徐安之骑行载着任明卿与狗,前往邻村求助于养马之人。
归途,任明卿得犬相伴,徐安之获良友相随。
“你曾开口。”徐安之断言,“你本可言语。”
任明卿一瞥,携犬消失于夜幕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