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
夜已深,房间里安静地除了辰峰的鼻息便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这回他同样睡得不安稳,在十几分钟内翻了好几次身,弄得床边的少女有些头疼。
这已经是她第七次摸进哥哥的房间了。
她如往常一样蹲在床头,将脸半埋进抱着的双膝之中,盯着床上的人影,怔怔地出神。
哥哥总是睡得不安稳,至少她每晚来时都是如此。
乌黑柔顺的长发亦如往常一样披散在肩背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哥哥之前为她吹干头发时的那份温柔力道。
“哥。”
以往的她都是沉默而无言的,然而这次不同,她张了张嘴,声带却没有震动,凭借着气流的摩擦,微微发声,显然是在担心会将辰峰吵醒。
“我……”
她又张了张嘴,似乎感到有些疲累,于是改变了姿势,改为双膝跪地,将臀部轻放在自己的小腿上。
今天自回到家,不对,自车上哥哥袒露了那位姐姐的存在之后,她就开始心神不宁。
这理应是不该有的,因为她已经是哥哥真正的妹妹了,她不必如从前一般,考虑下一顿饭该去哪里取得,下一个晚上该去哪里度过。
她的生活趋于安定,心灵亦是如此。
这种内心的安定,每当哥哥在身边时,就显得格外稳固,因为这一切都源自哥哥。
可是,今天,事情变得不大一样了。
夜霜目光幽深,始终着落在辰峰的侧脸上。
然而……
迷茫,酸涩,胆怯,羞愧。
这些情绪组成了一根锋利地箭矢,射穿了她的心脏,在上面残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真空。
而且,貌似哥哥离她越近,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便越明显。
这,究竟是为什么。
夜霜的眼底再次泛起晶莹。
或许他应该向哥哥吐露,作为妹妹,她不应该隐瞒事情不告诉哥哥。
“……”
嘴巴张开,喉咙却发紧,并开始哽咽,除了一丝细微的抽搭外,吐不出哪怕一个声母。
黑暗之中仿佛又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不让她发声,让她把这一切都给兜住,藏住,不要让哥哥发现。
这是她的直觉。
一旦吐露,那么之前自己与哥哥之间的那份甘之如饴便必然会消失不见。
所以,这件事情,她不能求助于哥哥。
那,她该怎么办。
泪水从眼角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到地板上,恰好碎裂成三瓣。
夜霜赶忙用手摸了摸眼角,将滚烫的泪珠接引至手背,好避免它们再发出响声。
可是这始终是无用功,泪袋顷刻间便会再次蓄满,更糟糕的是,酸楚的鼻子进一步刺激着她的神经,令她控制不住得想将胸腔中淤积的痛处倾泻而出。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明明,她已经成了哥哥的妹妹。明明,她的世界已经被照亮。明明,她已经拥抱了幸福。
为什么还会如此的苦楚。
她不明白,但是当下,她还是用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她不能吵醒哥哥。
“咳哈……”
鼻腔变窄,鼻子被堵住。
窒息的感觉突然袭来,她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动。断断续续地,她透过紧握的手指间吸入了冰冷的空气,同时将温暖的粘液一同咽下喉咙。
啪嗒啪嗒……
失去抑制的泪珠顿时又连成了线。
“emmmm……”
辰峰再次翻身,不自觉地向夜霜靠近,他的头甚至直接朝向了夜霜。
然而,他的无意识之举却是直接将跪在床边的少女惊退到了墙角。
泪水仍然不止的淌下,灼烧着她的脸颊。
为什么自己要后退,为什么自己要害怕,他是自己的哥哥啊,那个在雪夜中,在刀口下,在泥泞中,一次又一次地拯救自己的哥哥啊。
她究竟是在担心,在害怕一些什么。
是那个姐姐吗?
显然并非如此,她在自己记忆中的形象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即便她努力回忆起与她相关的点点滴滴,那些记忆对自己而言也都是充满善意的。
那是哥哥吗?
那更不是,自己一次次地向哥哥敞开心扉,哥哥又一次次地为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修修补补,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讨厌,去担心,去害怕哥哥。
她连命都可以交给他。
但是,当哥哥提到姐姐,当哥哥勾起笑容,她的心脏就是会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她的心底就会如同狂魔一般咆哮。
她似乎是在抗拒,是在诅咒,是在仇恨。
她不希望哥哥身边有别人……除了她自己。
这是一种禁忌的感情。
夜霜明白它是错的,她不能这么自私,她不配这么自私,她有什么资格占有哥哥,又有什么资格去支配哥哥的行动。
但是她无法控制得会产生这种情感,哪怕只是一点。
一个只有她和哥哥的世界,她占有哥哥的世界。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占有哥哥的怀抱。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占有哥哥的嘴唇。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占有哥哥的一切。
只要她想……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她的脸被其中巨大的力道扭曲到了一边。
就差一点。
她的鼻尖几乎碰触到哥哥的鼻梁,唇瓣几乎触碰了哥哥的唇尖。
脸部传来的刺痛感顿时格式化了她的大脑,清除了那些狂暴的,乌七八糟的脏粕,为她残留下了一些理智。
她不能这么做,她是哥哥的妹妹,而不是哥哥的小偷。
刚被撩到耳后的秀发再次垂落,遮盖住了她微微发肿的侧颊。
她的素手有些颤抖,但仍然支撑起了她的身子。
“对不起,哥哥。”
她错了,她以后不会再来了。
擦去面颊上残存的泪珠,轻盈地起身。
“再见,哥哥”
少女勾起的嘴角有些勉强,更多的却是释然与轻松。
她一踢纤长紧致的大腿,脚尖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然后轻点在地上,接着缓慢接收由后脚转来的重量。
就如同暗夜中精灵,一举一动都显得这么高贵而优雅。
只不过……
“哎哟!”
“我艹!”
两声惨叫一前一后响起。
房间内的灯光打开,一阵晃眼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如虾米一般,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夜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