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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老前辈与小前辈

    裘贵这个人看起来就是一副精明样,可杨春水总是觉得他好像不是那么聪明。殊不知,裘贵看她也是如此,总是一副高贵优雅的女神模样,却总像个随心所欲的孩子。

    杨春水看着裘贵自信的神情,便说道:“说说看。”

    裘贵连忙说道:“如今无论是怀生渡还是承景渡,都知道长寿糕有问题,而目前只有我们能解决长寿糕带来的副作用,我们只要到哪,哪里就会有我们虔诚的信徒,所以咱们是不缺人的,我们未来会有无数的人。”

    “目前咱们真神教只凭神谕办事,其他则毫无章法,甚至有人利用咱们整体的势头欺负弱小,长此以往,真神教就会成为第二个魔教。”

    杨春水不知从哪里也搞来一个酒葫芦,侧身坐在牌坊上喝着,不时还要打个酒嗝,看起来醉醺醺的。裘贵抬起头一脸疑惑,他分明闻见那葫芦里飘出来的甜味,和怀生码头的一家老字号卖的蜂蜜水一个味。

    蜂蜜泡水喝也能喝醉了?

    杨春水见他不说话了,问道:“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

    裘贵只好继续道:“咱们真神教如今最缺的便是制度,一套完整的制度。”他也不愿意多说了,多说了前辈也不愿听。

    果然,杨春水伸出细长手指轻轻一点,裘贵身上多了一件黄金铠甲,双肩担虎头,胸前挂虎面,虎胄显形,威风凛凛。只是当裘贵把头盔摘下,他苍老瘦削的脸颊在威武的盔甲中显得有些许猥琐。

    这怪诞的模样让杨春水哈哈大笑,裘贵也只能跟着陪笑,虽然自己穿着不好看,可哪个男人不想穿上一套威武霸气的盔甲呢?更何况还是前辈给的,定然是好东西。

    杨春水似乎是笑够了,她突然正色道:“裘贵啊,你说你来当这个神使好不好呀?”

    裘贵暗道要遭,前辈这是想当甩手掌柜的啊。他连忙跪倒在地:“前辈,万万不可啊。真神教没有裘贵,毫无波澜。但若是没有前辈,真神教不可为神啊。”

    杨春水单手拄着下巴,笑道:“那有什么,好办。”随着她另外一只手朝着地面轻点,无数沙尘汇聚,在裘贵的眼皮底下变为一个与杨春水同等大小的泥塑,就站在牌坊下面,与那半人高的骑驴少年并排,看起来像是姐姐带着弟弟骑木马。

    随后她说道:“等明天我便宣布本神使应真神召唤要去伺候真神去了,你就是下一个神使。”话音刚落,人已消失不见。

    裘贵楞在原地,叹息一声,如今这真神教看似鼎盛,可神使突然换人,凝聚力必然要下降,更何况真神教有不少富商认识自己,必然会有人心中不服。他抬起头朝着牌坊上面瞧了瞧,压力太大啊。

    入夜,裘贵躺在床上思考着要怎样才能快速凝聚教内的人心,前辈不干了,还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当真是辗转反侧,寤寐思服,手下意识的拉了拉被子。

    莫名的,他总觉得似乎有些凉凉的,四月中旬的天气该暖和了才是。

    第二日天还未亮,裘贵还在睡梦中,他突然觉得有些冷,伸手摸了摸却没有摸到被子,一睁开眼睛差点没吓死过去,如今的他正穿着他的白色衬衣飘在牌坊前方,而杨春水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

    从她的神情中,裘贵总觉得看见了远古的真神,那是一种无边的冷漠,不分是非,不分黑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觉得时间的巨轮在他身上碾过,如同江河湖海,洪水滔天。若不是无法控制自己,此时他已经要跪在地上纳头大拜了。

    杨春水此时如同换了一个人,此时的她才像是个老前辈,她看向裘贵问道:“冷吗?”

    裘贵在那令他惊恐的眼神下,根本不敢撒谎,破天荒的连个马屁也没有:“凉。”

    杨春水望着天边,似乎看见了什么,口中喃喃:“天塌了。”

    她的目光始终不曾动摇,几次想要迈步向前,却又有所顾忌,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突然裘贵从空中掉落,屁股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他连忙穿上黄金虎贲铠甲,可铠甲却突然消失了,他疑惑的看向杨春水。只见她此时已经满脸笑意的看着裘贵了,似乎又变回了开心的前辈。

    裘贵此时倒是松了一口气,前辈还是调皮些更好相处,方才只是看他一眼便要吓死了。他还在做心理建设,杨春水却开口了:“我决定还是我自己来当神使,你来当教主,咱们一起把真神教做大做强。”

    裘贵猛然抬起头来,他似乎是听见了天大的好消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还不知道要如何稳定教众呢,稳定以后未来发展还需要很长时间。如今前辈不走了,那不出一年,他便可以让真神教一跃成为大水人数最多的教会,虽说可能没有中流砥柱的练气士,但是有前辈在,早晚都会有的。

    于是,在一位老前辈的带领下,一位小前辈的辅助下,一个以沈远为法人的教会正式开始了。

    而此时的沈远在干嘛呢?

    在怀河一望无际的河面上,一艘巨轮缓缓前进着。沈远盘膝而坐,恰好可以瞧见窗外的风景。水面由巨轮推开的波纹覆盖,不时一条巨大的鲤鱼飞出水面又落下去,引得甲板上的欢呼声不断,好似人们与鱼都是风景。

    沈远莫名觉得有些凉意,或许不只是他,甲板上的人们也觉得凉快了许多,好似又回到了二月。不时跳出水面的鱼儿也消失了,人们又都回到了客房中,甲板上一时之间有些冷清。

    突然房门被敲响,沈远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刘东西。此时他正一脸笑意的站在门口,手中提着饭盒,轻轻抬起对着沈远笑道:“小兄弟还没吃饭吧,我特意为小兄弟准备了两个好菜,一起吃点?”

    沈远打开门让他进来,问道:“前辈查出是谁告诉我的了吗?”

    刘东西诧异的看向沈远,问道:“你真不知道?”

    沈远摇摇头说道:“前辈不是去查了吗?。”

    刘东西满含深意的笑了笑说道:“不说那些,我今日就是来请小兄弟吃饭的。”说着他打开饭盒的第一层,里面摆放了一盘菜,一粒一粒的,长得像算盘珠子似的,刘东西说道:“这是大水最南方的一道菜了,就叫算盘子,寓意着挣大钱的意思。”

    他又打开第二道菜,是一盘猪耳朵,切成了长条状,他说道:“这是老哥我最爱吃的菜,老哥最爱吃的就是猪耳朵,再后面就是那猪大肠,口感极佳。”

    沈远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哪里懂得什么美食,只能点点头。刘东西又说道:“还有这最后一道菜,也是极好的下酒菜。我本是说好事成双,准备两个菜的,可到膳房后便看见了这道菜,便求着老师傅给咱们也弄了一份。”

    说着便打开了饭盒第三层,里面放着一大盘茴香豆。

    他笑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听说京城那边的读书人都爱吃。我这个人虽然不读书,可是也爱附庸风雅,行船的人没法勾栏瓦舍、美人在怀,可这吃食总要来一点。”

    正说着,他忽然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来两个美丽的女子,身姿曼妙,长袖轻舞。一位老者紧随其后,他手中拿着二胡,刚进屋便坐在门旁的地上拉起来。二胡声快慢多变,纷繁复杂。时而如女子耳边哭泣,时而如少女银铃而笑,如长鸣,如呜咽,变化自然,技艺高超。

    舞女似乎随乐声而来的精灵,随着乐声的变转她们也同样变转,美丽的纱衣若隐若现,却把她们的美丽显现的淋漓尽致。

    乐毕,老者走出房间,舞女们稍作停留。二人来到桌案前给沈远二人倒了一杯酒方才离开。此时的刘东西终于睁开眼睛,他似乎才从音乐的世界里回过神来。他拿起酒杯说道:“我这个人,每日饭前都要欣赏一番,不然那满桌的山珍海味难以下咽。今日有小兄弟在,我便不留她们了,平日里开心了我可要处子用这里喂我呢。”说着他用手指指了指嘴巴。

    沈远此时只想赶紧逃出房间,或许他就不该让这人进来。

    刘东西拿起筷子便夹菜,满桌子都是他吃的,沈远只是吃了两粒桌上的茴香豆,好事成双嘛。

    二人吃饭时连句话都没有,沈远不想说话,刘东西也是被饭菜堵住了嘴。他把饭菜吃的干干净净的,吃完便走了,连桌子上的空盘子也没有带走。

    沈远无奈的把盘子都放回饭盒,拉了拉房间里的绳索,从门开进来一个小厮,沈远指了指桌子上的饭盒,小厮便把饭盒收走了。

    刘东西一走出沈远的客房神情便不再同方才那般了,他对着身旁一个小厮说道:“给方才那两位姑娘多些报酬吧,请她们做这个也不容易。”

    他眼神阴翳的走到一间没有数字的房间,此时里面有一位老者,正是那拉二胡的。他把手放在脸上扣了扣,一张面皮从他脸上被揭下来,里面同样是一张苍老的面庞,正是那日踏板前沈远付账的老者。

    刘东西问道:“你确定怀生渡那边出了一个真神教?”

    老者站在他的身旁说道:“确定,玉叶街已经被百姓烧了,如今成了他们的地盘。”

    刘东西在房间内走了几步,似是在思考:“那真神教拜的真是一位骑驴少年?”

    老者有点点头,这样刘东西的眼神里有些许迷茫之色,他说道:“方才我去试探那少年,他看似镇定,实则连看那女子也不敢多看一眼,分明就是一个普通少年,绝不是那所谓的骑驴仙人。”

    “如今那真神教可有什么动作?”

    老者说道:“如今那真神教除了神使以外,又有了教主与左右护法,再下面还有六个堂主,后面还有负责各个地方的香主等。神使只传达神谕,其他一切由教主负责,教会责任不断下传,人人有事做,人人有钱拿。”

    刘东西愣在原地,他此时脑袋有些蒙,他诧异的看着老者,老者说道:“我们的人也很疑惑,不明白这到底是教会还是流氓,到底是宗门还是商会。”

    “目前我们的人查到的,他们教会有几个教义,听起来更像是一群死板的江湖人才能搞出来的东西。他们的第一条教义便是真神信仰之地,禁毒,说的便是长寿糕。第二条是不准残害欺负百姓等弱者。还有一条是最让人不解的,说是加入真神教,就可以有事做,有饭吃,有钱拿。”

    刘东西越听越是心惊,老者或许还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所在,但他的鼻子多灵敏啊,连忙问道:“他们如今是不是已经涉及了怀生渡的经济?”

    老者说道:“是有,但是不多,他们更多的是去搞一些不赚钱的。”

    刘东西一听此话,眉头紧锁,可听到老者的下一句话,他脸色大变。只听看着老者说道:“平常我们都是去百姓手里收购那些便宜的村货,如今这些百姓都是他们的人。也有很多比较大的宗门仙府做这些原料生意,他们一个教会为什么搞这些?”

    刘东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问道:“他们的教主是谁,有查到吗?”

    老者不明所以,他说道:“有,听说是叫裘贵。”

    刘东西猛的一拍额头,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知道裘贵,长海商行还是长海帮的时候,那裘贵正是帮主。

    此时老者又想起什么,他说道:“对了,他们有一个堂主名为关捷,是怀生渡临怀镖局的总镖头。”

    刘东西此时眼眶直勾勾的看着老者,看的老者发毛。

    最后也只能瘫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良久之后才似乎是想通了,只得说一句:釜底抽薪。

    老者知道气氛不对,他自顾自默默退出了房间,当房门关上,便听见刘东西在房间里的怒骂声,真神教是真流氓。

    冰凉的天气持续了几天便消失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人们也不再关注。当阳光明媚、天和景明,人们又来到甲板上,河水的气息直直灌入鼻腔,这熟悉的气味让人安心。

    沈远同样来到甲板上,久违的阳光。河水荡漾,河面波光粼粼,客船时不时的摇摆让有些人难受不已,却也有人享受。突然,人们看见了前方的河水泛起黑色,靠近时才看见,原来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鱼跟在一条巨大的黑鱼身后。那黑鱼有四五个人那么高,巨大无比,在河水中静静的滑过,小鱼鱼群奋力的跟在它的身后。巨大的黑鱼与客船擦边而过,又快速闪开消失在水里。

    人们看着小鱼远去,脸上浮现笑意,好像看见了自己。

    船行许久,人们都以为看不见黑鱼了,可在前方巨大的黑鱼又出现了,它的身后还是跟着许多小鱼,小鱼还在奋力的追赶着,却始终追不上。人们的欢笑声似乎传遍了河面,连水面的波纹也多了起来。

    河水长长,笑声长长,美景,阳光,绿水。如此画面,河面成了鱼群的戏台,船上的人则是观众。

    当黑色彻底消失不见,人们依然不愿回到客房,似乎一场好戏没有看够,或许还有下一场?

    沈远摇了摇头正想回去,突然水面开始沸腾起来。一阵神光绽放,似乎是有一条彩带在天空飞翔。人们看着那七彩丝带在天空不断闪动,似乎天空中有一阵巨风吹的它猎猎作响。

    突然水面炸开,一条金色的巨大鲤鱼从水里一跃而出,向着那条彩带撞过去,好似要撞破那条彩带。人们看着一条金色鲤鱼冲天而去,似乎也成为那条金鲤,同样屏住了呼吸。只有两个孩子抹了抹被溅了一身的水,带着些许腥味。

    鲤鱼触碰到了彩色丝带,却没有撞破,径直落去水中,人们的眼神也黯淡下来,直呼可惜。可当水面又一次剧烈翻涌,人们的眼神又明亮起来,他们不断找着最剧烈的位置,希望可以看见鲤鱼刚出水的画面。当鲤鱼在船身后向着七彩丝带冲天而起时,人们的心紧张到了嗓子眼,有的人张着嘴巴,连河水溅进去也不愿低头。

    当金色鲤鱼撞破七彩丝带,那彩带在半空缓缓消失的时候,人们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引得船舱里的人都跑出来。他们看着甲板上的人兴奋不已,却不明白为什么兴奋,好似他们被隔离在外,于是他们趴在栏杆边看着兴奋的人群,好似也加入了他们。

    沈远看见这样的画面同样开心不已,可他一转头,看见一个老人趴在栏杆上笑着看自己,他就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了。那老人正是那日黄沙漫天,凉亭里就有他一个。

    他有些无奈,怎么这样啊,这都能遇着?

    老人自以为他笑的很是和蔼,笑起来的时候故意把颧肌提起来,牙齿都露出来了,眼睛眯起,不露一丝凶煞之气。

    殊不知,他花白头发,脸上的皮肤皱起,因年老而在脸上生出许多斑点。那颧肌几乎提不上去,露出牙齿则是嘴唇用力外翻的缘故,那眯起的眼睛在老人的脸上总是带着凶煞之气,整个人靠在栏杆上活像个随时都要杀人的凶兽。

    沈远在甲板上默默转了一圈,人们还在激烈的讨论,刚好掩盖沈远的踪迹。当他即将进入船舱的时候,肩膀被一只手按住。他只得回过头来,一眼便看见了那老人的凶恶的微笑。

    老人说道:“老夫林本木,霞州人士,不知小友可否有时间聊两句吗?”

    沈远笑了笑,看了看老人还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道:“有时间的,有时间的,不知前辈想知道什么?”

    林本木说道:“小友不如随我来这凭栏处,言语在景中,岂不美哉?”

    沈远只好陪笑着随他去甲板栏杆处。

    林本木手扶栏杆,望着远处河面的景色,问道:“小友能观对岸否?”

    沈远摇摇头,即使这客船行于水中,以他的道行,目前还真看不见对岸,只有即将到达承景时,客船要在对岸停靠,他才能在水中看到对岸。

    林本木笑道:“无妨,早晚的事。”

    “还不知小友名讳?”

    沈远说道:“晚辈沈远,徽州千里郡人士。”

    林本木笑道:“千里郡?好地方,我记得那里有座山很奇特,叫做簸箕山,我还是很喜欢的。就是不让人上去,可惜了。”

    沈远只能陪笑,说道:“簸箕山没了,如今叫簸箕坟了。”

    老人点点头,似乎有些感慨,他轻声说道:“人啊,如果有能力,就是要多出来走走的。我年轻那会儿就没办法,如今老了出来就有些走不动了。”

    “年轻时被金钱牵制,被家庭束缚,走不出来。当时啊就想看看这世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没见过啊。我那些年轻时的伙伴,出来了就不愿回去了,如今都死在了外边,家里早就没有他们的排位了。我当时就想啊,这外面真是有好东西。”

    “如今我终于出来了,走了许多地方,也见着几个老朋友,不过他们要比我矮了不少了,都钻土里去了。这外面真是有好东西的,前些日子你没进那凉亭,真是吃亏,里面有个顶漂亮的姑娘,你没见着。不然你小子说不定真能抱得美人归,听说外面的漂亮姑娘都喜欢读书人,不像我们村的姑娘就喜欢我这样的精壮小伙。”说到最后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老人一番话下来,让沈远放松了警惕,他也跟着老人笑起来,老人还觉得自己是个精壮小伙呢。

    林本木笑着说道:“小友要去哪里啊?也是像我一样随处游荡吗?”

    沈远摇头说道:“我去水州。”

    林本木惊讶道:“水州?那可是个好地方啊,我们大水国的京城就在那里,繁华无比啊。”

    沈远笑道:“那谁知道呢?我也没见过。”

    林本木也跟着喃喃:“是啊,没见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