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低声痛吟,眉头紧锁,发丝凌乱,脸色极差。她的身体蜷缩在床上,口中低声呼喊着老鸨子:“妈,我疼!”
老鸨子眉头横竖,冰冷的声音说道:“疼有什么用?你不赚钱,还要问我吃饭!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一巴掌打在那女子的屁股上,疼的女子嗷嗷直叫。随即又把女子一把拉起来,手指弯曲顶着她的脑袋说道:“你马上就得给我接客,等会我让人把你送去李员外家里去,可别让人等急了!”说着就要出门。
谁知那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拉住老鸨子的衣角,她苦苦哀求道:“妈,我疼的厉害。这几日真的接不了客,您等我身体好些,我把钱都给您!”
“我这样还接客不是坑人家嘛?”
老鸨子冷冷的砍了她一眼,伸处细长干瘦的胳膊用力一拍,那女子的手便别拍下去了,随后老鸨子一言不发走至门口,对着一旁看门的大汉说道:“去和李员外说,秋月今日身体不适。”
大汉躬身退下,刚至楼梯口,又听见老鸨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告诉李员外,若是夜晚寂寞难耐,就来颜楼,秋月就在房中等他!”
大汉扭头躬身行礼,抬头时看了一眼老鸨子的眼睛,干枯瘦弱的眼窝让他一个身形魁梧的大老粗都感到莫名的恐惧。他心中微凛,赶忙加快步伐离去。
房中的女子前一秒还满是庆幸,随后便是绝望,她支撑不住身体,上半身径直朝着床下倒去。老鸨子推开门进来,她的眼睛毫无波澜,径直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名叫秋月的女子在床边挣扎。
她一边提起力气想要回到床上,可身体的疼痛实在让她毫无力气,她的口中还在哀求着:“妈,您不能这样,我求您了,让我再歇两天吧。”
老鸨子幽幽道:“喊妈有什么用啊?妈身上也不会掉钱啊。”
“妈!”
老鸨子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到门外喊了一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过来,她又冷冷的说道:“把门看好了,今晚叫她留客。”
当门被丫鬟轻轻关上时,名叫秋月的女子也颓然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那关门时发出的吱呀声像是女人无力的呻吟。
女人的抽泣声在房间中无力的回荡,似乎是哭泣也让他感到疼痛,她捂着肚子又在地上挣扎起来,颤抖着朝床上爬去。
一切都被蹲在房梁上的人影看的真真切切,他轻叹一声准备离开。突然门被打开,他又迅速回到房梁上。老鸨子带着两个大汉走进来,他嫌弃的指了指名叫秋月的女子,随后转过身坐在一旁的桌子旁。
两个大汉是不会怜香惜玉的,他们把秋月抬起来扔到床上,疼的她全身扭曲。老鸨子骂了一句:“轻点,我还指望着她挣钱呢!”
随后她走到床边坐下,轻声说着,声音都有些温柔:“月呀,不是妈不疼你,这里的姑娘妈都是疼的,但是妈总不能谁都顾的过来啊。你要想妈疼你,你得好好挣钱才是。”
秋月凄苦的看着老鸨子,眼神中满是哀求,她的声音虚弱不堪:“妈,求求你了。”
老鸨子似乎不能听这话,她的声音又尖锐嘶哑起来:“李员外一会儿就到,你就在这好好躺着吧。”
秋月意识到今日怕是求饶不成了,她蜷缩在床上低声哭泣,老鸨子坐在床边眼神冰冷。当门被轻轻敲响,一名丫鬟领着一位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消瘦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头上戴着紫色圆帽,身着紫色衣袍和细麻布衣服,手中捏着一把折扇。他跟在丫鬟身后轻轻走了进来,默不作声。
老鸨子站起身笑着来到他的身边,谄媚的说道:“劳烦李员外跑一趟,实在是我家秋月身体不适,还望李员外大人有大量才是。”
李员外轻声说道:“无妨,偶尔出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老鸨子开怀大笑,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笑道:“好,那我就不打扰李员外了。”说着向门外走去,关门时还不忘交代一句:“秋月啊,好好伺候李员外啊,伺候好了,妈好好疼疼你!”
当房间的门被关上,那李员外走到门后,轻轻把门栓放下,确定从门外推不开后才放心下来。他一边拖着衣服一边向床上走去,脸上的沉默消失,反倒是眼中多了许多欲望。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床边,步伐缓慢,秋月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他笑着牵起秋月的手,看了看秋月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娇小玲珑的身段在衣服下若隐若现,特别是那白皙的脸庞,看起来真是块嫩豆腐。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调戏的意味:“哟,我就喜欢你这害臊的劲儿,都不知道睡过多少男人了,还哭成这样。”
话音刚落,便笑着欺身而上,缓缓爬上床,趴在秋月的身上,在她的身体上陶醉般嗅着气味,秋月在他身下颤抖不已。
忽然秋月感到身上一阵轻松,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那李员外双眼瞪大的站在床边看着她,眼神里面满是愤怒。她意识到李员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她的脑海里嗡的一声,慌忙要起身哀求,却被疼的又摔倒下去。
李员外看见此等情形,他的心中更加肯定,他伸出手指指着秋月,半天说不出话来,气的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随后走出门去。
秋月绝望的躺在床上哭泣着,此时的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哭声传出这阴暗的房间,在颜楼宽阔的大堂里回荡,寂静的大堂里空无一人,倒是一旁的一些房间里传出来些许淫靡的声音。
几位没有留客的年轻女子推开窗户,不明所以的抬头听着这不知哪里传来的哭声,哭的让人心慌。
秋月在房中的声被一声踹门声打断,老鸨子带着两个大汉走了进来,她满脸的愤怒,以至于面部都显得有些狰狞。指着躺在床上的秋月,愤怒的声音更显尖锐与嘶哑:“把她给我抬到后院修叶房去!”
两个大汉快步上前把秋月抬起来,她不断挣扎着,但又如何能挣脱开两名大汉。她高声喊道:“妈,我错了妈。我没有说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
她的声音一直在认错,可老鸨子的眼神满是愤怒,阴翳的眼神里似乎藏着噬人的野兽。或许对错早已不重要,当李员外迈出步伐离开的时候,错的就只有一个人了。老鸨子已经不想多说什么,她只想发泄一番。
房梁上的沈远看着离去的人群,他沉默片刻偷偷跟了上去。
后院有两间房屋,一间修叶房,一间成花房。听说所有颜楼的女子进颜楼时,都要去一次成花房。
老鸨子进入修叶房,沈远隐匿身形也跟了进去,老鸨子只觉得一阵微风拂过,回头看了一眼便把房间关上。
沈远又来到房梁上猫着,整间房间被他尽收眼底。房间中有许多蜡烛放在两边的长桌上,把整间房子照的分外明亮。长桌一旁还有许多许多好似兵器的木制工具,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角落里放了一个背上长角的木马更加让人恐惧。
此时的秋月被放在一张木桌上,她的声音虚弱不堪,似乎马上就要死去了。老鸨子给两名壮汉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上前按住秋月的四肢。只见老鸨子手中拿着一把乌黑的剪刀,她看着秋月说道:“你不是长了烂肉吗?我来给你修剪修剪!好叫你好的快些!”
一听此话,虚弱的秋月似乎都有了些许精神,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惊恐不已。她大声的尖叫着,身体已经不顾疼痛的挣扎着,两名汉子似乎都有些按不住她的胳膊,以至于上半身都要贴在她的胳膊上。
老鸨子冷笑说道:“别怕,快刀斩乱麻!马上就不疼了!你要是活下来,妈再好好疼疼你,你要是活不过来,不要怕,你就真正解脱了。”
说着就把剪刀伸进秋月的衣袍下面,秋月的惨叫声回荡在房间中,传不出去分毫。
老鸨子在一旁还在说着:“我这是在给你治病呢,你要是下去了,可不能来怪我!”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毒病得毒治啊!”
回答她的只有秋月声嘶力竭的惨叫声。沈远蹲在房梁上背过身沉默着。
难道捂住眼睛,房梁下的折磨就会消失吗?不会的,痛苦的惨叫会传过来,传到耳朵里,再一次在眼睛里生出模样来。
女人的惨叫声像是湖边的浪花,一阵大浪击拍湖边的礁石,女人的惨叫声也戛然而止。老鸨子端起一盆水泼在秋月的脸上,她像是死了一般瘫在木桌上,两个大汉满头是汗的按着她的胳膊。老鸨子眼神冰冷,她又舀了一盆水泼在秋月的脸上,见到秋月的身上有了一丝动静,她冷笑着拿起一旁的烙铁,说道:“忍着点吧,我这是给你治病呢,用这烙铁给你消消毒。”
秋月惨白的脸庞动了动,嘴巴微张,却发不出声音。两名大汉的表情松了松,他们不敢看老鸨子,因为他们的眼睛里也满是恐惧。
老鸨子眼睛微眯,尖锐的声音像一把利刃:“忍着啊,我治的多了。”她又看了看两位大汉,说道:“按住了,别看她现在病殃殃的没什么力气,等会儿气力大着呢!”两名大汉连忙把上半身都按在秋月的身上。
老鸨子一手拨开秋月的裙底,火红的烙铁径直放了上去,一名壮汉连忙紧紧闭上眼睛,随后他们便感受到了木桌上女子的力量。被牢牢按在桌子上的女子身体挣扎着,她的身体不断抵抗着,来回扭曲,嘴巴张得老大,却发出微弱的惨叫,像是路边被车轮碾过的蚯蚓。
老鸨子冰冷的看着痛苦的秋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的胳膊使劲的按着那烧红的烙铁,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木桌上的女子终于疼昏过去,她的口中溢出鲜血,老鸨子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烙铁。她指了指房间的一条长桌,说道:“那里有口棺材,把她装进去!丢远点!”
大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二人一人一头把女子抬棺材里去,刚放进棺材便听见女子微弱的呼喊声:“妈,我还活着呢,等等再盖。”
一位大汉连忙说道:“她还活着呢。”
老鸨子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在大汉的后脑勺,斥责道:“傻了吧你!这还能赚钱吗?这样子根本不能赚钱了,浪费我的粮食,快盖上!”
大汉连忙抬起棺材盖放在上面,又拿起几根钉子钉住,许是棺材太薄的缘故,那名为秋月的女子的哀求声还在房间中回荡着。
妈,我还活着呢,等等再盖。
老鸨子拍了拍手离开了,只剩下两名大汉还在房间中,他们对视一眼,其中那位一直紧闭双眼,说着她还活着的那位满脸苦涩,此人说道:“这位女子当真可怜。”
另一位冷声道:“你娘也是这么死的!你爹是龟奴,你娘和你爹生了你,你也是龟奴,你要是和这颜楼的女子生了个儿子,生生世世都是龟奴。她们还可怜吗?”
那汉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还是可怜!”随后他似乎有些失落,轻声说道:“我也可怜。”
那大汉无奈说道:“可怜就可怜吧,目前还能吃好,喝好,不至于饿死。快干活吧,你不是觉得她可怜吗?那等会你自己给她挖坑。”
黄正湖西边,这里是一片矮矮的群山,大概半个人高。坐落在一片高大的群山之间。二人抬着棺材来到这里,看着这里无数的坟头。许多坟头已经残破不堪,上面有着野兽的爪印,许多棺木已经从泥土中长出来,却无人问津。
二人稍稍歇息,一人一锨,在夜幕中,像是夜间打洞的老鼠。当他们二人把坑挖好时,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他们看了一眼棺材,不知不觉中挖的有些深了。
挖的慢,埋得快,天边还未完全亮起,山间又多了一座半人高的小山。他们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坟墓,叹息一声便径直离开。
寂静的山岭之间渺无人烟,天空还未亮起,显的有些清冷。随着一缕阳光照进来,沈远缓缓显出身形,他静静地站在那座新坟前,连个墓碑也没有。沉默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这整座山谷,又想起那湖底,眼睛里满是迷茫。
他坐在那新坟前,随意拿出一本书静静地看着,书皮上连个字都没有,可书里却满满当当文字。
他呆呆的看着书页,半天不曾动弹,似乎有一阵风吹过,替他翻了一页。
一声叹息落下,沈远起身离开,刚一转身,他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少年豁然转身,径直来到坟前,只是他的身上似乎有了一阵清风环绕,脚步声宛若翻书声。
少年个子不高,但是他的眼睛分外明亮,手中桃木骤然出现,对着地面猛的一插。霎时间,眼前的泥土向着四周缓缓分散,一座棺材裸露在空气中,缓缓升空。少年手持桃木,轻轻向着棺材一点,桃木中的纯粹生机向着棺材内部进入,最后汇聚在棺中之人的身上。
随着沈远左手轻轻一指,棺盖应声被掀飞,棺材垂直落下,名为秋月的女子悬在半空,身上的衣服还算完整,只是布满了鲜血。沈远拿起就苦灌了一口酒,随后一颗丹药出现在手中,随着他左手指出,丹药进入秋月的口中。
桃木在他的手中快速变换,女子从空中缓缓落在草地上,在纯粹的生机的滋润下,女子身上的伤痕缓缓恢复,脸色也不再苍白如纸。
沈远上前墨色灵力覆盖她的全身,随手掐诀一道灵力稳住她的心脏,才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此时的他满头大汗,他看着手中的桃木,这纯粹生机当真难以控制,之前用来与人拼杀,也只是单纯甩出去,想要完全掌控真是不易。想起那日先生用时,轻松非常,不知先生又用了多久才完全掌控。
他抬起头看着那已经消失的坟,随即起身来到坑前,苦笑不已,自己挖的坑,还得自己填。
几道术法打出,地面平坦,随后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铁锨。当秋月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见了一个少年正在奋力堆积一个坟堆,还拍了拍周围的土。
沈远转过身看向她,笑呵呵的说道:“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秋月愣在原地,她看着沈远,不敢置信的问道:“我不是死了吗?”
沈远摆摆手笑道:“没有,你没有死。活着多好呀,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了。”
秋月似是才反应过来,她看了看自己,又动了动胳膊,突然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沈远笑着看着这一幕,又继续堆死坟堆去了。
秋月似乎是哭累了,又活着是终于平静下来,她走到沈远身旁直接跪在地上,说道:“多谢恩人救贱婢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贱婢自知肮脏不堪,不知如何才能报答恩人。”
沈远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我救你是因为你已经给了报酬,咱们算是两清了。”
秋月紧张万分,她疑惑的看着沈远,惊疑问道:“我与恩人素未谋面,如何能提前给过救命的报酬?”
沈远笑着说道:“你被关在棺材里,真的想死吗?”
秋月沉默片刻说道:“我想活。”
沈远把铁锨插在地上,他拍了拍手说道:“对啊,你想活。而我恰巧在这里,又能让你活着。”
秋月又说道:“可救命之恩,岂可如此为报?”
“贱婢深知自身,不足以为恩公左右为婢,若恩公不嫌弃,贱婢如今只觉得力气非凡,愿意为公子跑跑腿。”
沈远有些疑惑的看着她,突然眼睛闪过微光,他看见了秋月此时已经是一位二品炼气士,体内的灵力与桃木格外相似。他轻抚额头,心中颇为无奈,为何别人修炼如此简单,自己就痛苦万分。
他看了看手中桃木,这桃木还有如此神效?可惜先生说自己不能当炼气士。
沈远摇了摇头看向了秋月,轻声问道:“不知道你如今想做什么?”
秋月思考片刻说道:“若贱婢真的不能帮助恩人,贱婢想离开黄正湖。”
沈远笑着说道:“就不想报仇?”
“贱婢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报仇,只求能找个安稳的地方独自过完一生足矣。”
“独自?”
秋月低着头,眼眶红润,轻声说道:“贱婢,太脏。”
沈远轻叹一声,说道:“如今,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秋月抬起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沈远笑着说道:“这条路同样不好走,同样遍布荆棘,同样说死就死!”
秋月眼睛第一次有了亮光,她猜到了这条路,或许正是像恩人一样的路,或许自己也能见到那山上仙人。
她连忙磕头说道:“求恩人为我指明道路,贱婢愿为恩人做牛做马!”
沈远说道:“不急,我且与你说明,之后你再做决定。”
“你觉得何为仙人?”
秋月回道:“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沈远点点头,又轻声说道:“其实,仙人也是人。”
秋月疑惑的看着沈远,她不明白,仙人有了仙法,就是仙了,还是人吗?
沈远说道:“我觉得他们是人,不是仙。修了仙法,大道在前,各有所求。”
“虽然我如今渺小如蝼蚁,但是这不耽误我说两句大话嘛。仙人们修了仙法觉得自己能够凌驾于凡人之上,凡人有了权力,便觉得自己能够凌驾于百姓之上。有人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有人利欲熏心,说这是弱肉强食。”
“我总觉得这不对,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若是人人如此,这世道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可能是我有些太过于理想了,我总觉得我们这些凡人是不是也能站出来对着山上的仙人说两句公道话,我们这些凡人是不是也能说几句那些官老爷的不是。”
“又或者,这天下的凡人,什么时候也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