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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落日映江澜,燃情红似炭

    尤汤盯着杨暮客看着,神色间意味难明。

    杨暮客被盯久了也不耐烦,“怎么,贫道说得有何不对?”

    “您当真是为了借路,亦或者游山玩水来得么?下官也通晓些易数算法……”后面的话尤汤无需说了,若把话说出来,那便是泄露天机,要遭报应的。

    杨暮客听懂了,但没想明白。心有拒绝之意,不曾把话说死,“若有缘分,贫道自然帮衬。”

    尤汤点了点头,终于笑道,“如此便好。”

    尤汤离开监牢后,太阳照着头发间的几缕银丝。这一早,他支了寿数行科占卜,下下签啊,命不久矣。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心中许多事情豁然开朗……想着大可道长所言,他决定去看看那侄儿。

    尤老大还是好吃好喝,被人打上门来,敌人再悄无声息地离开。尤老大明白这些人当真是不好惹的。

    两叔侄在百花园都坐在轮椅中,叔叔教训侄儿。像是回到了过去,身姿风雅的文士教训稚童。纵然是俩人加起来岁数过百,当侄儿的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尤老大最后问,那堂审中还要不要索赔。

    久久无言,尤汤越发讨厌这不通道理的侄子。只告诉他,依律行事便好。

    敖麓一早带着些许新鲜鱼获去鸿胪寺小院拜访。

    玉香将敖麓迎了进去,敖麓再次见到了小楼。

    作为地主,敖麓安排了游玩卫冬郡城的计划。中午同桌随意吃了餐食,下午便出发,小院里只剩了一匹马妖看家。杨暮客和季通还在大牢里这事,已被贾小楼忘在脑后。

    卫冬郡作为骨江源头,明龙江今年最后一次涨水期已经到了尾声,大河漫过了堤岸的石阶。

    岸边的船坞离有许多修整的船舫。那些船舫雕梁画栋,披红挂绿。

    哪怕是午后阳光,依旧抵不住江风微冷。

    玉香帮小楼披上了一件大麾,“小姐进船舱里避风吧。”

    “不碍事,秋日多吹吹凉风,也免了入冬后染了风寒。”

    敖麓一旁的船东也是一个女子,挽着头发,没戴饰物,脸上有些风霜的褶子,说不上丑,不过是个寻常的妇人。这妇人赔笑一声,“贵人还信那平常人说得宽心话?什么春捂秋冻,没钱置办衣裳的托辞罢了。”

    小楼俏笑,“总归是有些道理的。”

    一旁蔡鹮冻得流清鼻涕,她傻愣愣地出来,也没多添衣裳。敖麓看见了,使唤下人去要了件袍子。觉着姑娘冻得受不得,便劝她回房。

    小楼允了。

    河风中,小楼在船舷旁走动,玉香跟着。敖麓跟船东也亦步亦趋。

    小楼在前头问,“你们都信那江女神教么?”

    敖麓摇了摇头。

    船东妇人十指交叉合在一起欠身,“老妇在这船上讨生活,自然要信。”

    玉香替小楼问那老妇,“在这江上,可有什么忌讳?”

    “并无什么忌讳,心诚足矣。”

    玉香继续问,“我等不信江女神教的不会招来祸事么?”

    “不会。”

    小楼发问,“江女神教的道场在何处?如何供奉?”

    船东目光沿着河流而去,“江面之上,都是江女神教的道场。至于供奉神女……骨江设立了九座铁锁吊桥,铁锁上可挂金锁,也有香油吊灯。路过大桥下时,许愿添上数把金锁,为那吊挂的引路灯添些香油便好。”

    小楼看到江面上有鱼儿弄水,赞了句,“这江女神教与本姑娘一路经过的庙观截然不同。不甚贪婪。”

    船东妇人尴尬一笑,为难地看向敖麓。

    敖麓接过话,“也不尽然,金锁还是价格不菲,要从那些花船之上采买。江中有浮岛,只有花船可以停靠,那些金锁便是浮岛出产之物。”

    小楼好奇地看着敖麓,“你不信江女神教么?”

    敖麓欠身,“小女信的是岁神殿司职正神。至于敖氏其余之人,的确笃信骨江神女。”

    绕着船舷在船舫高层转了一圈儿,诸人都回到了雅间。

    雅间里暖风宜人,桌上备好了诸多糕点。玉香选了几样。

    敖麓说安排了晚宴,请了卫冬郡诸多望族与富商为朱颜国郡主接风。最后道一句失陪,敖麓便准备晚宴去了。

    骨江江底一条青蛟在黑水之中游曳。时不时抬头看着顶上的船底。终于,一个气泡落下,在青蛟鬃毛旁炸开。敖麓的声音传出来,“行走大人准许江主赴宴。”

    青蛟一个甩尾,直直上游。待到了江面,一片落叶化成了一艘小船。青蛟穿过船底,船上多了一个长须男子。

    船东看见小船漂了过来,赶紧放下驳接的路板。

    “古大人,没想到是您先来一步。”船东上前迎接。

    古叔仰抱拳摇了摇,“哎呀,听闻宴请贾家商会,老朽急不可耐。这可是棵摇钱树。”

    “嘿。您当真是那万里通,什么都瞒不住您。”

    “哼,还不是让你们敖氏先到一步。”

    “大爷您里头请……”

    “去去去……还没丢了你那旧日的臊性。”

    河岸边夕阳余晖洒了些金黄与橘红。一个轿子从阴暗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岸边石桥洞里沿着远山的阴影漂到岸边,轿子里一个身着华服的文士走出来。上了小船。

    船东瞧见了,让水手将古叔仰的落叶船泊在最前头,路板和那小船驳接。

    “黄员外,您也来了。古大人可比您早。”

    黄员外背着手,慢慢悠悠地登船,“他住得比我近,自是比我早。本官不与他争。”

    没多久船来的越来越多,郡守大人,郡丞,及一众富商都到了。

    宴客厅里客座排位有着许多讲究。

    主客贾家商会东主自然上座。作陪的是敖氏族女,敖麓。敖麓边上的次座是黄员外,黄员外下首是古叔仰。这说明了敖麓与这二人关系亲近。

    主座另一边的次座是太守,而后是郡丞。大大小小的官员则在其后。

    剩下其余人则在另外一边,一个屏风隔开,能听,但不能看。

    敖氏与江女神教有关联,自然少不了花魁演艺。主座对面便是舞台,舞台上有桌案板凳。下人早早便在桌案上放置了一把瑶琴。

    小楼是最后步入宴席,众人起身相迎。

    最先开口的是太守。毕竟是一郡之地的大家长,他开口理所当然。

    “贾家商会来至我卫冬郡,乃是我郡中幸事啊。金秋之时,福运自来。”

    小楼万福一个,“官人过奖。”

    敖麓赶忙上前,“郡主大人快快入座。”

    小楼坐落后,舞台上一个女子拿着竹笛登台。

    婢女们也莺莺燕燕开始端菜上桌。

    曲乐声中,敖麓为小楼一一介绍来客身份。且言说了小楼北上鉴宝一事。

    太守作为当朝大员,当下罗朝境遇他心中一清二楚。该是同心协力抵御外邪,一切事情都要为此服务。于是开口说,“本官以为,此回应助朝廷渡过难关。北方将士枕戈待旦,我等不该舞乐升平让将士们寒心。该沿路凑些物资运往北域,让这寒冬有些暖意。”

    小楼不置可否,敖麓一口应下。

    古叔仰是以敖氏伙伴的身份发言,他明面的身份也是船运行当的东家。言说了骨江下游有河妖作祟一事,让太守报与朝堂,并且贾家商会北上沿河应增派警卫,保障安全。

    宴席上竹笛演奏完了那花魁唱了一段曲儿,以瑶琴伴奏。似如仙乐。

    最后下人从后台送上去一根玉箫,箫声中宴会散场。

    演了近一个时辰,花魁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强撑着下场后,丫鬟送来一碗糖水。

    花魁耳旁忽然有一个女子说话,那丫鬟是听不到的。这是神女显灵了。

    十来岁的小丫头本就没什么心机,听闻神女之声,惊得不敢动弹。那丫鬟以为自家姑娘中邪了,也不敢动。

    “你就于这船中留下,不日会来一个小道士。小道士未曾加冠,名叫大可。你需引得那小道士注意,但莫要编什么诓人的言语。若勾引了那小道士,入了他的房里。这一生自是无忧。若勾引不得,怕是此生再遇不着这样的良人。”

    青姑娘愣了许久。

    “姑娘你莫不是饿傻了?”

    “你知我饿还在这闲着,还不快快弄些吃食来。那些贵吃得山珍海味,我却只能台上看着,你可不知多难受。”

    “姑娘你先喝干了水,我这就给你去弄。”

    青姑娘喝完了糖水,丫鬟也端着碗出了屋。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终究还是逃不出这样的命么?

    将那发髻上的钗子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放在盒里。这些都是船上妈妈们的财物,弄坏了怕是这辈子都偿还不清。神女指点委身的那道士也不知是何模样?若入了一个道士的床帐,这辈子怕是要守得凄苦。她心中盼得该是一个书生,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

    丫鬟弄吃食还没来,船东倒是先来一步。那些官人和贵人都送走了,这船里也没有饮酒作乐的地方,他们离得自然畅快。

    船东妇人跟青姑娘说,“姑娘,这是今夜演出的份子。你且收好。明儿一早我们便差船将姑娘送回去。”

    青姑娘傻傻地刚要点头,忽然想起方才耳边的话,“我台上演艺之时,听闻这船上要办鉴宝会?不知要不要请人演艺?”

    船东笑了,“自当是请的,若都是些求财之人进进出出,好生无趣。”

    “那我欲留在船上,等那贾家商会与敖家船帮办完了鉴宝会再离船可否?船东当是晓得,我才当选花魁,没甚名声。这鉴宝会千载难逢,不该错过。”

    船东端详了下青姑娘,“你是个有心的。那便留下吧,待你拢头之日,想必人山人海。”

    青姑娘心里咯噔一下。

    船东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在这船上用度就免了,不过只有演出之时才有份子钱。莫要贪心……”

    “小女明白。”

    待那船东走后,丫鬟久久才提着一个食盒进来。

    青姑娘坐在桌旁赌气道,“你这蹄子,去了甚久。却不知你家姑娘都要饿死过去了。”

    “我的姑奶奶哟,那后厨到处都是争抢的。我若给你挑了些残羹冷炙,你又不喜。自是选些好的,才花了些时间。嘻嘻……我可是选到了那贾家郡主吃剩的那一桌。那郡主是个挑食儿的,好多东西动都不曾动过。那敖家的下人还特意放在一旁,不让别人去碰。婢子找个机会,拿着空盘子换了下来。你看看……”

    说完那丫鬟打开食盒,香味扑鼻。青姑娘顿时食指大动。

    此夜小楼与两个婢子在敖氏楼船上过夜。

    玉香真灵抽空飞出了窗外。

    黄员外与古叔仰站在江面,江面平静,倒映星光。

    “朱雀行宫祭酒座下行走,拜见城隍大人,拜见江主大人。”

    “行走大人有礼了。”那二人一同作揖。

    城隍先开口,“小神前两日惹了上人不快,不知行走大人可曾帮忙美言?”

    玉香摇了摇头,“道爷还在狱中,本行走也不好闯进大狱相见。待道爷出狱后才能说清楚。”

    城隍面色难看,“这么多天不曾去主动解释,小神怕上人心生误会。”

    青蛟哈哈一笑,“上人乃高门子弟,贵不可言,怎会与你这城隍斤斤计较。黄兄莫要多心,不过就是些许阳寿与阴寿。北方妖患,上人只要伸伸手,便能将功德挣回来。”

    “你这脓包,北边江水被那鱼精占了都不敢去打。有何颜面劝慰本神?”

    玉香看向了青蛟。

    青蛟脸上一红,“小神便是南下求援的,入海河口被一只鳗鱼精给抢夺走了。幸好人道大阵稳固,它只能在河口兴风作浪。小神欲从明龙江借虾兵蟹将,前去铲除海鱼。行走大人乃是金鹏祭酒座下,想来能耐不小。还望行走大人出手相助。”

    玉香抿嘴一笑,“主上化凡之中,不敢轻易离开。不知是何样的妖邪,竟赶走了水主。”

    青蛟叹息一声,“那厮颇有神通,得了古神妙宝。唤来海中妖精披石甲,却来去自如。我手下江卒尽是些蟾蜍河鱼,敌他不过。只有到龙王那些搬救兵,请带甲的虾兵蟹将才行。”

    玉香明白江主的难处了。这江主只是蛟,未化龙便不能养虾蟹妖精。虾蟹成精都与虾元之种有关,没有龙种气运镇压,会被古神附身。此时她也明白,这青蛟目的并非是面见小楼,而是与敖麓求情。

    玉香郑重地说,“那便祝江主旗开得胜。”

    “多谢行走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