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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回城之路慢慢悠悠,走得却是阴间捷径。

    城隍细说了两个泼皮近况。

    二人受周府农庄雇佣,吓唬周遭村民贱卖冬果,冬果冻上半年,来年开春运往周上国可卖好价钱。

    如今二者乍富,但偏逢官家封路,冬果运往周上国的时机延误,周府的管家便撺掇二人寻衅。

    杨暮客打趣城隍,这点小事都要关注,可见太平。

    城隍感慨,二者受妖精蛊惑,不得不防。其实城隍暗地里更感慨这小道士平易近人。

    以往西边来的道士都是高人一等的模样,城隍许久不见这样的修士了。

    杨暮客其实好奇一件事,问城隍,“那户人家踩踏了山神的门楣,便要外客闯人心门。是否太过?”

    城隍一愣,这还真不清楚。那便唤来山神询问。

    这山神是个寄灵鼧鼥的老鬼,杨暮客低头瞧了瞧这大耗子,也不像是个睚眦必报的德性。

    “小神见过城隍大人,小神见过道长大人。”

    “此乃上门修士,路过此地。听闻一户撞客遇邪,乃是你所为。可有解释啊?”

    鼧鼥抬头看了看小道士,小道士手中的桃木剑可没收回去,一直提着。它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说,“不知城隍大人问的是哪一户?这周遭上山,惹了麻烦便跑的凡人太多。小神支使小鬼责罚之人太多。”

    杨暮客掐算了下时间,“约么十六年前,听那村里的蛇妖说那户人家踩了你的门楣。”

    鼧鼥张着嘴漏出两个大板牙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那两个人入山设陷阱捕猎,也不礼敬小神,还故意踩塌了小神的门楣。那石碓是过往猎户垒砌的,经百年才有香火之意。小神就差两个山魅入了梦,结果那两个人也不来修缮。”

    杨暮客看了看城隍,无奈一笑。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虽未看那户夫妻面相,但猜着是命里该有此遭。

    城隍见小道士无意责罚,就让那山神归位。

    二人走着走着便走进了边城的阴间,不远处就是城隍庙。

    杨暮客无做客之意,拱拱手算是拜别。他脚下一踩,掐了通阳的法诀,离了阴间。小道士笑呵呵地一个人打从一个巷子里出来。也不知这是哪儿,拉过边儿上的过路之人。问明了客栈方位,一个人往回走。

    才走到客栈门口,便见那门口熙熙攘攘挤着不少读书郎。

    好奇地凑过去,“敢问诸位士子为何聚集于此?”

    一个衣着光鲜的小伙子回头看了看杨暮客,“这里来了个漂亮姑娘,说是海外之人。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等欲结欢心。”

    噗……杨暮客没憋住笑了出来。我的姐姐哟,你莫不是没带面纱就敢出门?

    那士子又说,“你这道士细皮嫩肉,长得比我等标致俊逸,快快离开。”

    杨暮客取出折扇往掌心一敲,“贫道也欲观美人,说不定博得欢心的是贫道,非是尔等士子。”

    “嘿。你这道士又有几分资财?我等皆是欲去周上国游学的学生。”边上的另一个书生酸了一句。

    杨暮客刷地一声打开折扇,锦缎扇面玉扇骨,“家财万贯”四个描金大字,俗不可耐。

    那酸言酸语的书生撇撇嘴,转过头只当没看见。

    这时二楼的一间窗户打开,朝着楼下喊。

    “杨暮客,你姐姐喊你进屋吃饭。”

    杨暮客一瞅季通那五大三粗的模样顿时没了作弄这些士子的兴致。

    “借光,诸位让让。贫道欲回客栈用餐。”折扇合上拨开前面阻路的士子。

    “嘿,你这道士……”

    进了屋,小楼模样自在,不似被蜂拥围堵模样。杨暮客歪头看向玉香,玉香侧过脸,那便是认了。

    杨暮客打趣,“你这婢子招蜂引蝶,楼下可是好多少年士子等着看你哩。”

    小楼也跟着瞧过去,“本姑娘不曾看出,你这女子倒还算是风流。”

    额,杨暮客觉着这是实话,不知如何去接。

    玉香尴尬一笑,“婢子只是寻常做事,以往也没什么。”

    咳……杨暮客咳嗽一声,“往日便是他人敬你,如今有了起哄的。少年慕艾,不知玉香要如何处置?”

    玉香摆弄碗筷,“婢子自是追随小姐。”

    小楼笑着点点头,“若是采买完了,那明日便走。”

    楼下那群士子等了半天,却是等来了自家先生。

    先生怒气冲冲,“一群不求上进的东西。阻路于此,颜面何置?”

    一群士子赶忙作揖,“学生拜见先生。”

    “还不快滚?”

    “先生,我等遇见良人,欲求欢心,此乃人伦大道。”

    “哪儿学的歪理,人伦大道?人伦大道可曾要你哗众取宠?那楼上女子若是喜欢这等轻浮之辈,那才是真瞎了眼。”

    “先生!”这时一个头戴纶巾的书生上前施礼,“于先生眼中,我等哗众取宠。亦或者于楼上女子眼中亦是如此。但我等只为一睹芳容,并无过激言行。情发乎于心,行止乎于礼。”

    “哼,你这小子。”

    戴纶巾的书生正是这先生最得意的弟子。那老先生也站定一旁,“老朽也要看看,这勾引我众多弟子的女子是何面貌。”

    “先生年迈,不宜久站。”

    “老朽人老心不老。”

    入了夜,先生带着学生久等不见女子。无奈悻悻归去。城隍差夜游神送去一场春梦。

    黎明时分,却有马车上路。

    小楼在车中打着哈欠,“夜半出门,门禁可开?”

    玉香扶着小楼躺下,“婢子轻浮,惹了麻烦。如今连累小姐,实属不该。”

    小楼躺下后撇撇嘴,“你这浪蹄子,嘴上句句不离此事。怕不是心中喜欢极了,明儿便找户人家给你嫁了。”

    玉香无奈,“若小姐当真不喜婢子,那便嫁了也好。”

    “本小姐问你门禁可开。你啰啰嗦嗦这些作甚?”

    玉香一脸无辜,“我又如何得知?”

    边城东门大敞,众多阴兵严阵以待。马车缓缓驶过,那城门慢慢关合。

    城隍主动联系玉香,小道士尸狗神出来言语一句麻烦,遂有此遭。

    一个多月,那《劝学》之说已外溢。周边藩国读书人皆知。一架车,一道士,一女子,一婢女,一车夫。

    白日众人分开行动,这些个学子才没去想。但道士东去之事非是秘闻,若这些学子知晓了道士便是讲学的道士,女子便是那女子的婢女。又要怎样去疯?

    杨暮客没兴趣将萍水相逢变成一场孽缘。这些学生不知,或许让其一生牵肠挂肚的倩影,是个随主子入世修行的妖精。

    天明马车疾驰,晌午喂料饮水。巧缘门牙锋利如刀,又因长久吃肉长出了四颗尖牙。季通喂食的时候愈发觉得怪异。

    路上只停驿站,不再入城。就这么又走了十多天。仲春初二,杨暮客一行人抵达了昭通国的都城。

    到了都城便要递交通关文牒,玉香亦要去阴间城隍庙办理道牒。所以必须进城。

    昭通国都城不大,此不大乃是与渔阳城,周上国都城相比较不大。昭通国习俗与周上国大抵相同,所以也没什么奇异见闻。

    马车停在鸿胪寺门前,季通拿着文牒随官人去了正堂。

    接待贵客的厢房中,玉香真灵去了阴间递交道牒,站在一旁发呆。所以此时杨暮客陪着小楼说话。

    “姐姐要在这昭通国采买些物件么?”

    “此国乃重商之国,又有什么有趣的物件。即便是有,在商言商,反而不美。”

    “鸿胪寺卿方才介绍,这城外有雾浃山。山上有道观,有山水。姐姐可愿一同游玩一番?”

    “仲春里寒天依旧,那山里又有什么好看的。”

    “周上国姐姐言说久呆无趣,多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那便依你所说。”

    不多时季通回来了,因周上国来路可查,办理倒也简单。但季通本身的身份却依旧不得核实,西岐国已亡,南罗国并未得周上国国主册封。当下南罗国政局糜烂,大量嫌犯在逃,诸多案犯仍在审核,遂季通仍不得籍贯证明。昭通国将周上国发的身份证明复审,还需向周上国汇报,等候回执。

    季通一脸不悦地回来后,杨暮客一行人被鸿胪寺卿热情地送出衙门。

    鸿胪寺安排了住处,是专门为外国之人准备的会馆。远离闹市区,清净安全。又因周上国与涂计国国战之因。这会馆冷冷清清,中州各国贸易使节因周上国限制出口,都已经返回本国。涂计国也曾有使者驻扎,但因互为敌国,已经遣返。只剩下周上国使者占了北苑,南苑安排给杨暮客一行人旅居。

    南苑有温泉,池塘雾气昭昭。初春唯有池塘边竹林翠绿依旧。一只大竹鼠抱着笋尖啃着。竹林边是围墙,围墙围着假山,假山中一条石板小路。

    穿过假山后是一块白色壁照,有侍从上前牵走马车,一行人跟着鸿胪寺官人前往厢房。

    玉香收拾行李安排住下,小楼与杨暮客在外头亭子里吃茶。

    因为温泉的关系,这庭院暖和舒适。小楼只穿了一身襦裙,也不曾披个衫子。杨暮客伸手朝着那亭子外含苞待放的海棠一点,一串花朵抖着露水绽放。

    杨暮客踮起脚折枝取下,凑上前去插在小楼的发髻上。

    “这又是什么戏法?”

    杨暮客嘿嘿一笑,“借了些天地灵炁,催生了一枝。”

    院子里土地神察觉灵炁异动,冒出头看了一眼。杨暮客一招手喊她过来。

    小楼因是凡身,看不见。问道,“谁过来?这院子里还有鬼不成?”

    杨暮客捏个三清指,取天地无根水,弹在小楼眉间。水珠与花钿融为一体。这时小楼也瞧见了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地站在亭子外头。

    “老人家进来坐。”

    那老婆婆抖得更厉害。

    方才进去一个化形大妖,土地自然知晓。这小道士一身寒意,端的古怪。这姑娘不怕,但她老婆子可怕。虽在护城大阵之内,她死后当了几百年土地,可不曾见过一次妖怪。

    “土地神,我家姐姐喊你进来。”杨暮客露出一口白牙。

    那老婆婆赶忙小碎步跑了进来。“小神见过二位贵人。”

    小楼自顾斟茶,给那土地神也倒了一杯。

    “老婆婆请喝茶。”

    “诶。”

    那土地神茶水入口觉着不对。这茶叶非是凡俗之人所用。青灵门俗道观那点茶叶早就喝完了,这些是小楼绣囊里旧物。是正经八本的修行之物。

    一口茶进肚,土地神顿时耳清目明。可再看那姑娘,还是一副凡人模样,道士却又有不同,一身灵木之气。

    “小神多谢贵人。”

    杨暮客也美滋滋地喝着茶,露出那一口带着寒光的白牙,“土地神可知这附近可有美景啊?”

    土地神盯着杨暮客看了看,“有的。葛子坡造纸厂每年年初办灯会,一直办到晚春,直到前年的旧纸消耗完了。夜夜都放天灯。市民都晓得那天空中星星假的,但那天灯比星星还亮,还好看。漫天的星火,起初还能看见形状,有花一样的,有动物一样的。可惜的是,葛子坡在城南,仲春一直刮北风,咱们这边看不见。”

    “除了灯会可还有别的景色?”小楼问她。

    “有的。城南校场演武。有擂台,民可报名参赛。每十五日城防军演武军阵。”

    听到这杨暮客也明白了,这土地就是城南的普通民众。许是因有生前功德,死后被安排在这里做土地神,享受供奉。

    他问小楼,“姐姐想去灯会么?”

    小楼其实不大喜欢晚上出门,但这婆子说得好像是个有趣地方,“去看看也好。”

    “那演武场呢?”

    “不去!一群泼皮打架,有甚好看。”

    “哈哈哈……”

    土地神尴尬一笑。她相公就是她在演武场认识的。那时她是城南一枝花,她相公是演武场的守卫。城南的大姑娘小媳妇最喜欢去演武场看那些壮硕汉子操演。演武场周边还有摊子押注,赢了有彩头。

    杨暮客从袖子里取出一炷香,手中晃了晃烟气袅袅。手中一抛落在土地之上。

    土地神喜笑颜开。

    “多谢道长慈悲,祝二位贵人福泽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