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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晌午阳光正盛,静谧的树林中有一处空地。七色阳光下,杨暮客以指为笔,炁为墨。在小幡上写了上清二字。他打量了一下那两个字,凭白感受到了某种力量。手指轻轻在小幡底部写了,紫明唤天星。陌刀在一个大树前挥舞,砍下一截枝杈,修整笔直。小幡挂在了木杆之上,往一处空地用力一插。

    杨暮客眼中的山坡变了。他以身勾连天地灵炁,看到了那个俗道布下的阵法。

    以山头庙观为阵首,石板路旁一块块刻着经文的石头为阵基。山间沟渠为脉络,以灵炁为刀,斩断了那溶洞口与阳间的通路。对,是斩断的。所以那赤发鬼重伤是被这天地灵炁所斩。

    但沟渠久失维护,已经破败,所以那刀锋伟力已经弱了许多。

    这样一个阵法超出了杨暮客的想象。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阵法构成的原理。简单,直白。那青灵门的护山大阵他看不懂,看不明。但是这里一目了然。天地自转驱使灵炁流入阴阳,蓄池中灵炁,积压喷出,自然成刀。

    上清七十二变中易术阴阳变有言,九幽阴秽自生,至阳之火可消之。烈阳引火阵,需以金石为基,木灵为阵首,烈阳引火自炁脉而下,灼烧万物。

    空地不远处的小楼二人一鬼看着杨暮客作法科仪。觉得那人虽然有些生疏,但是步骤分明,着实仙风道骨之感。

    杨暮客手掐发兵诀,炁机启动,侵入那些削下的枝杈之上。没有木灵怎么办?以血浸之,血祭可得。血自是季通的,壮男指尖之血当真好用。手中敕令画符,引火咒一颗火星落下。浸血的木头嗤嗤燃烧。杨暮客从香案上将暖玉放置火中。他在四方各竖起采集到的五行之物,以身体勾连炁脉,阵成。

    炁脉中丝丝阳气开始向着科仪之地汇聚。

    他按照天象星宿方位在香案上摆上季通寻来的小卵石,拿起香烛走到香炉前面。

    “敕令。请神。弟子上清门紫明,有请寰宇星空上仙之视,有请过往神明相助。千余阴兵聚山中九幽,若逃出阴间将为祸四方。弟子科仪请神之法求诸君显道助我,荡平阴秽,洗涤一空。”

    小幡被阳气引来的罡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杨暮客双手握持刀柄,挥舞陌刀,脚踩罡步,武定乾坤之变。凡间武法刀身虎虎生风。灵炁在他周身环绕,随着他的敕令不断地向着外界传播。所以用地球话语来说这就是一场秀,给众多过往游神看的一场秀。

    本来这这场科仪引来的应该是青灵门的日游神。但青灵门封山数百年百废待兴,大多游神都在门内忙于内务,自是听不到敕令呼唤。况且紫明道长化身青鬼法相吞噬游神让青灵门游神皆是惊惧,在外的也怕是不敢前来相助。

    天外一道虚影自炁脉显化虚像,游神虚像身着笔吏官袍。

    杨暮客将法刀插入土地,遥遥一拜,“敢问神官大名。”

    “碧波门巡查正神——方启来将军座下——日游神——魏町。”

    “请神官作法相助。”

    “喏。”

    神官这一声喏不是唱给紫明听的,而是唱给界外星君所听。

    只见那神官围着山顶炁脉旋转鼓动法力,炁脉中阳气不断从天空降下,落在那暖玉之上。那些染血木灵火苗蹭蹭长高。

    杨暮客脚下一跺,手指成剑对着最近的一块山路石碑一指。一道阳火从暖玉上发出。咔嚓一声,石碑被烧裂。那堵在溶洞洞口的灵炁天刀不再降下,一阵阵阴风从洞口往外吹出。连接阳间与九幽的闸门被打开了。

    杨暮客通过天眼看到了那九幽之中枕戈寝甲的阴兵尸体。许多士兵体内的妖鬼已成气候,虽谈不上有那赤发鬼之能,但也相距不远。想必那赤发鬼没有破坏阵法封印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没能力控制这些阴兵,破坏封印只是放这些阴兵出去流窜作恶,与他的目的相左。

    九幽的通道打开以后杨暮客闻到了那种生魂的香味,浓郁无比。他默默地吞了下口水,捏着法诀闭上眼。心中喊杀,口中喊着。

    火焰蹭地一下窜起几丈高,汇成一条线嗖的一声钻进了那溶洞里。

    季通听着那溶洞里传来了鬼哭狼嚎,阴气与阳火对流让那溶洞里的热气扑面而来。腥臭。他打了一个寒颤。这和战场上的厮杀声不同。一个个鬼魂的怨气顺着气流四散而飞,低声秽语。呼呼风声中,季通好似看见那些鬼物张牙舞爪,他们在溶洞口挣扎着,拼命地向外冲着。

    天上一道灵光降下。那洞口有了一层光膜,不曾阻挡阳火却拦住了那些阴兵的魂魄。

    杨暮客操控着火焰在那溶洞里汇成一条火龙。火龙张口喷吐熊熊火焰灼烧那些醒来的尸体。一只鬼怪的首领提起刀兵冲了上来,刀锋上阴气凛凛。

    “这不是一只鬼,是几千只。你以为在斗法吗?还不借天地之力?”小楼的声音在紧张的气氛中响起。

    杨暮客心领神会,脚踩八卦图阵,敕令,离火。

    灵炁疯狂地从天空降下,形成了一个大旋涡浇在了那暖玉上。杨暮客将身体转动,让烈阳引火阵处在离位上。

    此时灵炁不只是在暖玉上形成了旋涡,还反馈到了主持阵法的杨暮客身上。杨暮客的身体不断地被灵炁冲刷。虽不是以神魂引导灵炁,但是神魂和肉身还是产生了出离之感。

    这种场面若是筑基修士处理则用法力勾太阳真火降下,定然烧得里面阴兵片甲无存。若是金丹修士则以金丹之火一缕,则烧得干净。阳神以三昧之火,更是片刻须臾可解。合道大乘之辈,言出法随,六丙之火的一个火星就荡涤一方。

    但杨暮客没有法力,是个还没筑基的小修士。他只能用存于天地之中的离火转化为阳火煅烧溶洞里的阴气。

    那火龙在杨暮客的操控下涨涨长长,但在那鬼修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阴兵结阵而来。

    没完了是吗,杨暮客怒从心头起。一手捏离火咒,手捏惊雷咒。身体里的灵炁又多了一个宣泄口,震位光芒一闪。

    咔嚓一声,那龙口中不但喷出了阳火,还喷出了一道道阳雷。是了,这次不再是阴雷,而是阳雷。虽然老子不算人,但实打实的童子身。弄死你们个瘪三。

    季通听见隆隆雷声赶紧蹲下身捂住耳朵,他看着那溶洞口光芒闪闪。昨日杨暮客与山中鬼妖斗法的时候他也曾听见雷声。没想到近看如此声势浩大,他脚下的土地不停震颤。树木的树叶簌簌落下,山峰在摇晃着。这就是那臭小子的修行成果?这是凡人能用的?

    季通瞪大了眼珠子,他说过的,我可以学。少时的约定此时他忘得一干二净。心中想着,若不能成仙那么当个俗道也好。所以有些事情见识过了,就再回不去了。

    那天空里的日游神也飞舞着催动着灵炁降下,他看着那在阵法中央的杨暮客。这便是上清门的道长吗?未曾筑基,引动的天地之力却与那星罗门筑基修士相差无几了。

    此时溶洞里的附有阴兵的尸体全部苏醒了,他们漆黑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那空中飞舞喷吐雷火的火龙。

    “儿郎们,此战是我等最后一战了。”

    “战!”

    “战!”

    “战!”

    “让那阴界之外的修士看看,我等德王兵卫的能耐。”

    “喏!

    “杀!”

    随着主将一声令下,那黑压压的阴兵踩着坚定的脚步,手持阴气化作的长矛向着火龙前进。

    轰。

    一道阳雷带着无尽的阳火攻击在了阴兵战阵的头顶上。一道道波纹在那些阴兵的头顶散开。主将脚踩着黑云,手持二丈多长的阴气军旗。军旗上绣着德字。

    一柄柄长矛戳进了火龙的身体里。那阴气幻化的长矛瞬间开始燃烧,然后好像柴火一样,烧到了阴兵的身上。仿佛感觉不到痛苦,他们默默地燃烧,为身后的兵士让开道路。在战阵两旁化作了灰烬。

    “杀!”

    第二排兵士手持长矛攻了上来。

    咔嚓,又是一道惊雷。

    主将大旗一挥,拦下的惊雷,吹散了后面的阳火。

    第二排兵士如同前者一样。化为薪柴。

    杨暮客在溶洞外冷汗涔涔,他看着这些阴兵的声势当真害怕了。这就是那赤发鬼养的东西吗?这些鬼物若是到了阳世要做下多少罪孽。他已经烧死了第四排兵士,但是后面那黑压压的一片仍然毫无畏惧地向着火龙攻击着。

    杨暮客已经察觉到了烈阳引火阵中心的火焰缩小了许多,那暖玉压着的木灵有许多都熄灭了。他张开天眼看着那挥舞大旗的主将,擒贼先擒王。必杀他。

    “游神助我!”

    “喏。”

    被神官鼓动而来的灵炁更快更多。

    火龙躲开了第五波兵士的攻击,盘旋在溶洞里的阴界天空上。乾震巽三个方位灵炁灌入,手捏法诀。敕令,摄魂咒。

    主将用大旗遮蔽住自己的身体,抵挡火龙口中的摄魂罡风。

    杨暮客脚踩罡步,乾坤逆位,坤字诀,敕令,覆土咒。起身一跃,乾坤再转,敕令,离火咒。

    土墙隔绝了兵士大阵和积压多年的阴气。主将双手持旗,冷冷地看着天降阳火。“杀!”

    土墙被驰援的兵士轰然撞塌,主将用大旗抵挡着阳火的侵袭。

    惊雷再响。

    咔嚓一道闪光,大旗应声而断。主将的胸口被阳雷劈出一个大洞,“继续攻击火龙,我等戎马一生,为战而生,为战而亡!”

    “战!”

    兵士们倒转矛头,对着天空中的火龙开始投掷阴气长矛。

    火龙身中无数被投掷的阴气长矛,身体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朝着主将俯冲下去。猩红大口吐出火舌,将主将吞了进去。

    八卦阵坤位巽位灵炁灌入,敕令,束身咒。杨暮客手指连连掐诀。他的脑子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不停地施咒,变换方位运转灵炁。终于,火龙腹中的主将烧成了灰烬。

    主将虽死,战阵未散。

    战意与执念在这山底的阴界拧成一团,抵抗着熊熊烈焰。

    杨暮客看着阴界地表那些依旧手持长矛攻击火龙的兵士,他忽然觉得也许可以谈的。不问是非,真的好吗?

    “杀!”兵士们再次冲了上来。

    杨暮客手掐离火诀,阳火无穷无尽地从火龙口中喷出。

    兵锋所指,一往无前。那些军士们前赴后继地冲向火龙,他们不犹豫,不挣扎。仿佛,仿佛好似在寻求解脱一样。

    终于,此山中阴界的所有阴兵都消失了。他关上了天眼,转头冷冷地看着小楼身边的黄皮子。“敢问此地山神,这些阴兵是真的逃不出这阵法吗?”

    黄皮子偷偷地看了看身边的小楼道长,又看了看阵内刚刚大杀四方完的紫明道长。“回禀道长,小神不知。”

    小楼笑吟吟地看着黄皮子,“我弟弟问你,你就答。毋需遮掩……”

    “小神……小神怕这些阴兵作恶。所以……”

    小楼揣着手笑道,“所以就除之而后快,此山以后就是你一个人的法场。过往的香火受寄也只有你一人。是否?”

    “你们也没问我……我……这……是……”

    “是否?”小楼又问。

    “是……”

    杨暮客听到这话也明白了,自己被人当成枪使了。他转过头看着天空中的日游神,“多谢游神相助,此处事毕,还请游神回转。”

    “后会有期。”那游神嗖地一声钻进了炁脉之中不见了。

    杨暮客撕下桌上锦布一角,手指沾了灵炁写上了日游神的姓名,放在了桌案上。他拿起一支香烛,点燃插进了香炉里。收了那戳在地上的科仪小幡,向着站在阵法外面的小楼走去。

    黄皮子看到杨暮客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吓得一动不动。

    “师兄,回去吧。回去我们就上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听你的。”

    “季兄,走吧。东西不用管。那山神会用挪移之术,让他运回去就行。”

    黄皮子眼珠一转,听到那紫明道长这些话知道自己性命无忧。“待香火供奉完毕,小神就用挪移之法将东西都物归原处。”

    阴气散去,山顶云卷云舒,淡淡薄雾落向山麓。阳光从指缝间刺痛了眼睛,杨暮客的心砰砰跳个不停。有些慌张。

    没有张牙舞爪的怪木丛生,也没有受阴气影响的妖异。下山前杨暮客一直盯着的是阴气,而忽略了周遭的景色。匆忙之中只顾着寻找作法用度的东西,放弃了身为修士的思考。他觉得自己错了。

    溶洞这边因为雨水丰沛,各种树木花草都很繁茂。泥土的清香与草木的清香让人舒爽,阳光在树荫间斑驳一片。山间小溪有虾蟹在卵石里逗弄鱼儿,一丝阴风外泄的情况都不曾出现。

    他忽然转身对着溶洞深深鞠躬。

    这番因果,紫明接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