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点点头，眯着三角眼从后视镜打量了一番乐步之。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声，哪管乐步之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淡定。
乐步之很想在路边找个地方停下车，然后把毛四海出现的消息通知张无趣。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不可以打草惊蛇。
他强自按捺着自己的语气语调，又出口问了句：“乔先生应该不是第一回来中国了吧。”
这句话明显是废话，是为了之后的寒暄做铺垫。可毛四海显然是无意与一个司机攀谈，这一回直接装作没听见。
他把苍白的脸侧向窗外，双目无神地盯着这漫天的雪花。一双三角眼，眼皮褶皱着层层叠叠，就好像川陕一带那层峦叠嶂的山峰乱石一般。眼皮后面包裹的那粒眼珠，昏浊而无神……
忽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平静。毛四海这才抬起眼皮，打起精神，接了电话。用意大利语跟对方说着些什么。
这意大利语可是让乐步之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他究竟说得是啥。只是从语气听来，他似乎很着急。
车开得有些颠簸，一方面是因为乐步之的心情，另一方面是因为路面的积雪。那一大箱茶叶时而偏左，时而靠右。不过毛四海的个头不大，身法也灵活，还都被他安全避开了。
交警打着手势让车靠边停靠，年节期间酒驾查得格外严格。看乐步之吹了满满一管子气，交警才算罢休。
“同志，下雪天，车开得稳点儿。从机场高速下来，有几个大转弯，您得时刻留意路况。”
“多谢提醒！”乐步之就差没有敬礼回应交警的提醒了。
毛四海透过窗户懒洋洋地看着乐步之，他的心思却压根儿不在这里。教父那边又有新的任务下来，而自己眼前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次回国，他是作为Rusuie公司的调查专员即约翰克里兹公司的暗访调查员来的。
本来任务不算重，也可以说问题不大。不过由于和之前王子安案件有牵连，毛四海此行还是做足了详尽的准备，使用化名假护照不说，还专门理了个半长发，把自己装扮起来。
带上墨镜，基本没人敢确切地说他就是毛四海。至于说他一开始就在司机乐步之面前露了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机，实在是让人太疲惫了。而人一疲惫，警惕性就会降低，再说，谁又会想到公司一个下层的小司机会认识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毛四海呢？
毛四海此时对外的身份只是万源国际一个普通的国际客户乔纳森。从上海顺路来看一眼公司的情况。
乐步之的手机又响了，这次却是Martin，“小乐呀，听说你刚在机场？那麻烦你回来一趟，我也刚下飞机，你回来把我接上，咱们一起回公司。”
“什么？你车上还有一个公司客户？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对于乔纳森这个名字，Martin并不陌生，只是枫叶国一家小公司的业务代表，他倒是一向不怎么看得上。
“把车开回来接我吧，我想乔先生不会介意的。这大雪天，我也拦不到车。”Martin当即做出了决定。
乐步之闻言也只好重新绕上立交桥，又上了机场高速。
毛四海本着认真履行暗访调查员的职责，已经默默地在小本子上记了一笔，公司后勤管理混乱，各司机职责不清，减3分。
等回头接到Martin，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Martin也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怎么回事，聊天的兴致格外高涨。
他命令乐步之把茶叶搬到后备箱，然后自己一屁股跨进了车后座，与毛四海并排坐在了一起。
“乔先生是吧？我是万源国际的总裁Martin，幸会幸会。”
他伸出手，直接抓了抓还没举起来的毛四海的手。
毛四海微微地点点头，开始偷眼打量起这位传说中与虢胜雄董事不合的大公子来。
Martin压根没想到这大晚上的还能遇见个暗访调查员，因此十分诚恳地说道：“哎，真是不凑巧。本来回公司可以和乔先生一起吃一顿好的，消消疲劳。可就是最近上面派人搞什么检查，害我把厨子都遣回家去了。
免得到时候说什么厨子的待遇太高，不符合公司的总账支出。该你没口福，吃不着味道绝美的牛排了。我看呐，咱们不如就在这CBD六层吃个日料清清肠子吧。
待会儿回公司，我再让张无趣带瓶好酒来，对了，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先准备着。咱们三个不醉无归。”
毛四海一听张无趣三个字，立马来了兴致，追问道：“我有个朋友也叫张无趣，不知和你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噢？你朋友也是做生意的吗？”
“那倒不是，不过他也有可能改行啊。这年头做生意赚得到大钱，人人都可以做生意嘛。”
“哈哈哈，我怎么就没觉得做生意赚钱呢？我说啊，现在是做啥都不景气，公司财务报表全是假账假盈利。”Martin也不知怎么地，还没喝酒就吐了真言。
毛四海嘿嘿一笑，这没费半点儿力气，就又找到一处可以扣分的漏洞，公司财务报表弄虚作假。
……
“什么？一起吃日料？这么冷得天，吃日料也不怕吃坏肚子？”张无趣大大咧咧地问道。
Martin忙说：“哎呀，我这几天在寒国，不是喝烈酒就是吃烤肉，肚子早吃坏了，就想喂点儿清淡的。你记得带上瓶好酒哈，我不能在乔纳森先生面前丢了面子。”
“这乔纳森先生又是谁？”
“噢，你不认识他吗？那估计他说的就不是你了吧。”吧嗒，电话挂断了。
……
这个时节的日料店，冷冷清清，一下进来了四位客人，惹得老板娘眉开眼笑。寿司，天妇罗，海胆炒饭，味增汤，一股脑地端上桌来。没有丝毫热气，但是还是蛮能勾人食欲的。
直到乔纳森摘下墨镜前，一切还都在正常范畴之内。
可就是当他摘下墨镜准备喝汤的节骨眼上，那熟悉的三角眼映入了张无趣的眼帘。张无趣口中的天妇罗就喷了出来。
乐步之猛地锤了一把他的背，使他彻底叫出了声：“毛……嗷！”
Martin对他这声诡异的猫叫十分纳闷。心道：“张，是被鱼刺卡了喉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