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老式门铃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引得刚刚爬上床的张无趣,鸡皮疙瘩只往外冒。
门外的中年男人,防晒服敞着怀,露出一件灰褐色的名牌T恤,右边腰上鼓鼓囊囊的,不知衣服下面裹着的是什么东西。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从嘴上取下已抽了半截的香烟。
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无趣,这眼光说不得有些冷飕飕的,十分碜人。
“你,是叫张无趣吧?”
一开口,一股呛鼻的烟味儿便朝着张无趣的脖子喷过来。这下儿,冷凝的气氛反倒瞬间松弛起来。
张无趣皱了皱眉,暗忖道,毕业后,自己深居简出隐居在这闹市之中,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怎么竟会被这样的人物突然找上门来
他该不会是讨债公司的吧?
嗨,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就算他是讨债公司的,我也不用怕!
因为,老子根本就没欠债!
想到这儿,他沉住气息,干脆地应了声,“我是!”
他想等待来人的后招,看清对方进一步动作,自己再伺机而动。反正大男人又不怕被劫色,因此,心中愈发坦然了。
等了半晌,却见来人嘴角微微扬了扬,似乎在表达善意,目光也渐渐柔和下来。只听得他铿锵有力地说道:
“我是蓟城市刑警大队的陈都灵,这里有些事儿,打算找你问问清楚。”
“刑警大队?我张无趣可是一等良民呐!”听说对面站的是个警察叔叔,张
无趣闻言立马Hold不住了,原本剑拔弩张的嚣张态度也顺势软了下去。
谁叫他当年明明报考的公安大学,结果却被某艺术院校提前批给录取了。
陈都灵点点头,仿佛已经读懂了他的心声,收到了他的示好与崇拜,伸出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和缓地说道:
“小伙子,没事的,我就是问你几句话而已。”
多年以后,当张无趣听到卡多佐大法官那老成持重的声音从高处飘下,
“张,你犯了弥天大罪,知道吗?本席要裁定你蓄意谋杀,不得假释!”
他的双腿竟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像匹失蹄的驽马般跪在了被告席前。
其实,陈Sir的问话前后还不满五分钟,也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问题,但张无趣却觉得过了许久。
那句“我们警方发现这栋居民楼里有黑客,可我相信那不是你。”尤其令人咋舌回味。
初时,张无趣还没有觉得什么。可过了一会儿,脑中闪现出的那个念头竟然再也挥之不去:
我当然不懂什么黑客技术,平常手机和电脑充其量也就用来打打游戏,刷刷短视频,看看剧。
这件事情根本就不可能与我有关。
可是他呢?
毛板眼可是个正正经经的网络高手,连我用的翻墙软件也是他帮忙找的。更可疑的是,他给我手机安装的那个举报APP怎么会彻底消失了呢?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又动过我的手机?
按说……
说起毛板眼,我现在根本找不到他的人。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哎,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可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张无趣果断拿起桌上的名片,电话拨通:
“陈Sir,我是旺津花园602的张无趣
……
对,我们刚刚才见过面
……
我是不是想到些什么?嗯,对我是想到了一点儿事情,不过我想先问问你,你们市局是不是正在查前几天,第五大街那起三车相撞的交通事故?”
听筒中一阵沉默……
陈Sir把身子向前挪了挪,以便离得烟灰缸更近些,烟蒂被他用力按灭。
片刻过后,他决定直接回答张无趣的问话,“是,我们就是在查那个案子。
……
什么?你说你有线索?快,快说说看,是什么?
……
啊?你让我们去查那个叫毛板眼的,但是却不告诉我原因?该不会是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人恩怨吧?
……
哦,好,知道了,那我马上就去查查看。”
挂断电话,陈都灵却并没有急于起身,他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来,燃着;懒懒地向后一靠,思忖道:
“这个叫张无趣的孩子是忠?是奸?”
片刻后,只听得他口中喃喃道:“我根本不相信我能看走眼,不过话又说话来,要说真是我百密一疏,那这件事就变得……”
他起身去到电脑前,输入了张无趣的名字。
“难得难得,学数码特效的艺术生,逻辑推理能力和刑侦能力居然那么强。仅凭网络新闻的文字报道就能推断出这不是一起事故,而是无人机携带的外挂人脸识别技术小型炸弹。
还知道炸弹是由附近手机App粗略定位后引爆的……”
陈Sir猛地摇摇头,“不对,这孩子若不是知情人,就肯定是肇事者。呵呵,此事必有蹊跷。”
门被推开,看到陈Sir是如此模样,第五大街分局前来送文件的小乐差点儿没直接从地缝钻出去。
毕竟,对他这个分局小干警来说,市局的索命校尉平时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图腾。在警界传说中,与索命校尉共事,那简直就是在与死神共舞,随时都有可能光荣领盒饭。
据说,光索命校尉派出去的卧底都不下数百人,能安全回来的寥寥可数,大多数都是缺胳膊少腿,落得终生残疾。
乐步之可并不想步前辈们的后尘,他心中默念道:“我只是个分局小喽啰,老天保佑,重案组有什么任务可别找到我。”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哪怕他把头都几乎埋进了怀里,一心想要扔下文件便撤,脚步腾挪得飞快。
却还是比不上340m/s的声速,就在他要跨出门的一刹那,还是被陈Sir给叫住了。
“回来!”
“我命你……”
“陈,陈,陈Sir,别,别……我还只是个孩子……”乐步之带着哭腔道。
陈都灵却根本不为所动,继续安排着任务,“我命你去查两个人,一个是住在旺津花园602的张无趣,另一个是他的同事毛板眼。”
“不知,这,这两个都是……都是干什么的?”乐步之壮着胆子问道。
他本想把心一横,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势,任索命校尉说什么,自己也不答应。
可当他进入这真实情境,才明白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索命校尉又岂是那种能让人随意逃过,不领任务的庸官?他此时,话一出口,便由不得人挂记半分推脱。
那份威压,那份魄力,啧啧。又怎是一般言语所能描绘?
唯一让乐步之暗自庆幸的便是,这次的任务看起来并不十分复杂,调查两个年轻的快递小哥而已,自己并不需要勇闯大毒枭的巢穴当卧底。
由此,他仿佛获得了新生一般,决心将这次的任务,办得尤其尽心竭力。
结果呢?终日愁眉不展的人就变成了张无趣,哪怕他心中早已默念过一万遍:“不,我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