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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化人无形*水火既济(上)

    太和山天柱峰上,梳洗过后的太子虽然依旧衣衫破旧,但却已经掩盖不住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勃勃英气。不过在这种难以掩饰的光芒背后,他的身上却已经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淡然,仿佛已经与天地万物融为了一体,这天地间的一切,既像是与其息息相关,又像是根本与他毫无关联。他只是面带微笑地默默地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奇异感觉,像是根本就不曾存在,又像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巍巍高山。

    这种错位的感觉让对面的流火和德昌极难适应,一时间精神恍惚,竟然有一种看不清这位明明就在眼前不远处触手可及的年轻人的感觉。

    存在于不存在之中,游离于有情与无情之间,大道无垠,无域无疆,既可以小至具象,化为芥子之微,也可以大如须弥,至成虚无。

    世间之事往往如此,因为看不透,因为不能了解,所以就会产生莫名的敬畏,而此时的流火和德昌就是如此。两人原本此行的目的,就是在见到太子之后,好好劝他回国继承国统,完成弗伦和善胜皇后的嘱托。但等他们真正见到了太子之后,却在不经意之中被他那种莫测高深的风神气度所慑,一时间困扰在一种高山仰止的极大困惑之中不能自拔,有些说不出话来。

    然而太子此时却已经完全从入定的虚幻之中走了出来,一举一动如同行云流水,潇洒自如。他上前拍拍两人的肩膀,微笑问道:“两位哥哥多年不见,却不知为何突然来到此处?难道说国内有什么大事发生不成?”

    两人俱是身体微震,猛地回过神来。

    德昌为人阴柔儒雅,正好和流火的阳刚耿直相反,他首先伸手握住太子搭在肩上的手,注视着他那仍是有点憔悴之意的面庞,轻声说道:“殿下放心,此时我们中原大地处处歌舞升平,人民安居乐业,并没有什么特殊之事发生。”

    说着他回头拍拍流火的肩头,继续说道:“我和流火兄弟今日之所以来到此处,不过是因为我们两个一样,自从当年追随殿下经历了那一场人魔大战之后,始终对殿下的人品风采难以忘怀。眼下人界各族已经是乱而复治,想到这一切可以说是全拜太子所赐,不由得有些怀念当年那些咱们一起叱咤风云、快意恩仇的日子。于是我俩不约而同离开本族领地前往净乐寻找太子,想重温一下当年在一起的快活日子。却不料听弗伦大王和皇后说起,原来太子自从当年回到本国之后不久,便率然去国离乡,披发入山追求大道去了。一来是我兄弟二人实在是太过怀念殿下的风采,二来也是有些不忍看到弗伦大王和皇后终日思念太子的痛苦,这才相约入山,前来寻找殿下。却不想此时殿下道法已深,我们虽然粗通追踪之术,但是在山中寻觅多日,却一直未曾见到太子的踪迹。直到日前殿下练功之时引动天象,我们这才寻到此处。却不知是否打扰了殿下修炼?”

    太子心中感动,连忙拱手说道:“德昌大哥言重了!山居孤寂,难得故人到访,两位大哥不嫌小弟愚鲁,竟然牵挂多年,小弟心中只有感激,岂有打扰一说?若是两位大哥不弃,且到山上一叙如何?”

    一旁的流火对二人这种文邹邹的对话颇为不耐,但当年被祝融大神根植于其元神深处的那种敬畏之感难以消除,直到此时仍然是在潜意识里把太子当成神灵一般敬奉。他不敢多言,只是默默地点头,与德昌一起跟随在太子身后,向山上走去。

    三人相继来到太子修炼的山洞前,在那块平整的巨大石台上相对盘膝坐下。懂事的黑虎此时已经知道来者乃是太子的故人,于是也不等太子吩咐,已经从林中衔来一些新鲜野果,轻轻地放在三人面前。

    太子疼爱地在它那毛茸茸的大头上轻轻抚摸几下,黑虎嘴里发出一阵满足的低吼,转身温驯地在太子身边卧下,不再出声。

    雷鸟和避水金睛兽也明白了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人族和这头霸气十足的兽中之王是友非敌,此时也已经放松了警惕,各自在主人身边懒洋洋卧倒。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映照下,满山苍松翠柏绿意盎然,山岚如海随风翻涌,绿草繁花灿若云霞,与天际的夕照相互映衬,简直分不出那里是天?哪里是地?天地相连,恍若仙境。

    修道有成的太子面对着这无边的胜景,更是内心沉静,恬淡如恒,而那两位从俗世繁华之中走来的流火和德昌,也不由得胸怀大畅,直有俗念顿消,恍若身处天外之概。

    太子此时六识通透,早已经从德昌的话语之中明白了二人的来意。但已经在入定之中见识过天地异象的他早已悟透了世事本质,心如枯井,岂会再起波澜?只是他对于两人的重情重义十分感激,所以也不忍直言拒绝,却只是微笑端坐,始终不发一言。

    二人心中这才有些隐隐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在红尘俗世之中富贵荣华唾手可得的年轻太子,竟然舍得下托国之富、盖世之功、绝世的红颜,只身一人来到这渺无人烟的苍莽大山之中,这一住,就是三十年时光。

    但眼前的风景虽美,却仍是难以掩盖二人心中割舍不下的俗世荣光。性情急躁的流火再也忍受不住眼前的沉闷,突然间开口说道:“殿下,咱们三人已经分别多年,如今故人相见,难道您就再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吗?”

    太子脸上的笑容不改,温言说道:“流火大哥,正因为咱们是多年不见的故人,彼此相知,所以小弟才沉默不语。”

    德昌会意,微微点头。

    但流火却仍是不解其意,大声说道:“太子这是何意?”

    太子笑道:“二位大哥来意,小弟已经尽知。但大道迷离,小弟还只是初窥门径,岂能半途而废?!所以既然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之事,已是过眼烟云,随风散去,提起来徒增伤感,说它何益?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这番话说得有些犀利而不近人情,二人一听,俱是有些尴尬。两人属性相关,随心情的波动总会使身体表面发生一些细微的异象。那德昌双目之中水光凛然,而流火眉心则是火光隐现,都是一闪即逝。

    但就是这极其细微的变化,却让心思细腻的太子心中一动,竟然因此而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流火名如其人,感情真挚,性烈如火,听到太子之言,当真是五内如焚,难以接受。他再也顾不得心中对于太子的敬畏之感,突然间拂袖而起,大声说道:“太子殿下,你能够舍弃国内享用不尽的繁华、舍弃倾国倾城的美色,我流火很是敬佩你坚韧的性格,这才是大男子、真豪杰!不过,人生在世,孝道为先,就算你不以富贵为意、不以美色为意、甚至不以兄弟友情为意,却绝对不能罔顾亲情,置年迈父母于无边痛苦之中而不管不顾!像此等人,与禽兽何异?今日你若是随我们下山回国,抚慰二老之心便罢,若是不然,那就当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这就回头下山,就当从来没有过你这样一个兄弟!你自己斟酌!”

    德昌虽不说话,却也是看着太子连连点头。

    太子并不生气,依然是笑容满面:“流火大哥何出此言?世间万物,原本同根,又有什么禽兽与人类之分?其实天地之间,禽兽蝼蚁、山川草木,都只是一种能量的聚集方式、一种能量具象的外在表现形式而已,我们也只是与其他物种有着不一样的能量载体而已,并无太大差别。其实流火大哥方才说小弟与禽兽并无差别,倒是正好契合了大道之真意。正所谓道由心生,其实每一个人骨子里都存在着无上道心,所以才会以无心之言而切合大道至理。世事如流水,不管小弟肯不肯随两位哥哥回家,都不在乎这短短一夜时光。这长夜漫漫,月白风清,正是坐而论道之时。左右闲来无事,两位哥哥何不听我一言?”

    当年太子积威之下,其实流火刚才话一出口,就已经自知过重,有些后悔起来。见到太子根本不以为意,心中反而更添愧疚。此时听太子言下之意,倒像是有些活动,心里一喜,刚开始时心中的烦躁登时烟消云散。

    而德昌心智颇深,自从刚一见到太子第一面开始,内心之中已经对太子眼下的高深道法心生艳羡,只是迫于当初弗伦夫妇的殷殷嘱托,不好太过表露而已。此时听太子隐隐有教诲之意,心中自然暗暗高兴。他轻轻一拉流火的衣衫,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抬头对太子说道:“长夜漫漫,既然殿下有此雅兴,我等自然洗耳恭听!”

    虽有求教之心,但言语中仍有讥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