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那做梦的男孩拿出绳索套成一个圈,十岁半在一旁看了问道:“这就能套着兔子?”
做梦的男孩哼道:“学着吧你。”
几个小男孩忙活着打猎,老兵他们却看到山下不远处有人聚集在一起。
十岁半惊喜道:“诶,你们看!是老百姓!”
做梦的男孩压低了声音:“是吐蕃人!”
山下,是几位吐蕃武官,他们的穿着明显比普通吐蕃士兵要来的得体威武。
他们身边带着几位吐蕃贵妇人打扮的女子,其中一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那吐蕃武官高兴的指着前方的风景,用吐蕃语笑着对她介绍着什么。
女人发出惊喜的感叹:“哇。”】
不少人当然愤慨无比,那分明是他们的家乡,然而他们却被赶走驱杀,而外来者却洋洋得意,仿佛脚下大地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但也有人想,那吐蕃武官带着妻子游玩,共享天伦的快乐,是否和汉人别无二致?
为何明明同样会感到痛苦、悲伤、欢喜的人们,却能如此严酷的漠视他人的感受,无情的对待对方?
孔子曾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世上可会有什么办法,能让战争永休、血不再流?男女老少,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另一边,李承乾正和斥候小女孩一起,检查瘸腿什长的腿伤。
解开绷带,他的伤口已经是一片乌黑。
斥候小女孩难过道:“伤口都这样了,要是再弄不到药……”
她没把话说完,但李承乾和瘸腿什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明白——再弄不到药,他的腿可能就保不住了。他或许永远都无法再靠自己行走,或者情况更差——他也许会直接死亡。】
“他们为何都不曾请求承乾太子使用仙力救助?”
“他们又不傻。承乾太子要是真的法力无边,无所不能,怎么还会带着草儿被抓住,被吐蕃人拖在马后拽了一路?”
“唉,那些坑蒙拐骗的术士都能哄人说自己无所不能,承乾太子明明是真的修仙之人,怎么反倒并无多少出尘脱俗之意?”
“所以那些术士都是骗子!成仙何其艰难?就连真正踏入仙途的修行者,尚且要苦苦在凡世挣扎呢!”
“怪不得神女在下凡前,特意分了臣子护身……若是没有黄忠和关羽,承乾太子恐怕都走不到现在。”
“可我记得,承乾太子也是有神通的呀!神女不是说过,‘纵横家’什么的吗?”
“可纵横家厉害的是嘴皮子功夫,这些吐蕃人,哪有空听你说话?”
“这便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东汉末年,孙坚看向身旁的长子孙策,教育他道:“伯符,你要记好了,那些所谓的高门权贵,一刀下去也会怕、也会死。所以不要跟那些整天说话不知所云的家伙纠缠,听不懂的话就不要听,只要咱们手里有刀……”
他猛地做了个挥砍的动作:“直接杀了便能落个清净。明白么?”
孙策认真的点了点头:“明白,父亲。”
可一旁的孙权似乎有不同的看法,但他看了看威严的父亲,又看了看英姿勃发的兄长,想了想,忍住了自己的意见。
【斥候小女孩和李承乾为他点起一团燃烧的火堆,什长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入火中烧红,然后缓缓将刀尖,朝着自己腿上的伤口逼近。】
无数人倒吸一口冷气,即便已经猜到了结局,却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道:“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好像问出口来,就能阻止自己看见接下来的画面。
【什长将匕首,缓缓地刺入了焦黑的伤口里,咬紧了牙关,只漏出几声痛苦的低吼。
李承乾哪里看过这种场面,当即大惊失色。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城墙上,脸色苍白哀伤的望着什长面容因痛苦而扭曲着,剜下伤肉。
自从被吐蕃人俘虏过一次后,他之前那种不自觉的疏离冷淡、高傲娇贵的气质消失了大半。
此刻,他就像是一位普通的少年,显得迷茫又脆弱。】
有人大赞道:“古有关公刮骨,今有勇士剜肉!”
却也有人看的难受,揪住胸口的衣襟,撇过头去,难以呼吸。
有老母亲大哭道:“我儿在军中,可会受此苦楚吗?”
有妻子哽咽向着天幕祈祷:“老天啊,我家夫君在军中若是受了伤,您一定要保佑他能活着回来啊。”
有人震撼道:“天下竟有如此英雄!”
东汉末年,王粲抿紧嘴唇,在自己的《英雄记》上,缓缓写下新的篇章。
【草儿在一旁,听见什长那压抑的呜咽,好奇的问道:“什么声啊?”
什长朝着李承乾咧嘴一笑,那张黝黑的面容上满是汗水,他却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我一定能自己走的!”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一旁,却见老兵他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默默的看着他。
十岁半躲在老兵身后,山炮紧皱着眉头,看起来非常难受,斥候小女孩刚才去外头捡了些用来点燃的柴草,此刻靠在城墙上,惊恐的缩起了肩膀。】
“造孽啊!”
“唉……那又有什么办法?”
李世民默默流着泪,身旁的宫人已经撤换了无数条丝帕,但仍然不够他擦拭眼泪。
他为自己的儿子痛心、为安西都护府的百姓痛心、为这些悍不畏死的士卒痛心、更为这些孩子们痛心。
意识形态的输出向来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从未经受过电影冲击的古代人,第一次如此深入了解旁人的悲苦欢喜,就更是容易毫无保留的相信和代入。
有些人想,军汉似乎也不全都是坏人……我之前对他们避如蛇蝎,会不会叫他们伤心?若他们是与老兵一样,作战奋勇的英雄,需要一点食物、需要一点药材,难道自己不能像那个老乡一样,给他们送些馍馍?哪怕是给他们送口水喝也好啊。
军汉们也在想,天幕上那支安西军,为何可以这样?为何他们明明满脸脏污、衣着褴褛,却给人感觉那么……那么……
哎呀,他们实在是粗人,想不出能如何形容。
小孩的行动力,就比大人强多了。
有小孩从父母怀中溜走,从厨房里偷偷拿了一块蒸饼,记得附近之前好像瞧见有军队驻扎,便一溜烟的跑了过去。
巡逻的斥候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巡视,一边抬头看着天幕,一低头便瞧见有个陌生的小孩站在不远处,定定的望着他。
“去去去!”斥候下意识便厉声道:“这可不是你们玩的地方!”
以前他这么一吼,那些小孩就会一窝蜂的吓跑,然后被家里大人狠揍一顿,叫他们不许再靠近。
但这一次,那小孩却没走。
她好奇的望着他,忽然问道:“哥哥,你是安西军吗?”
斥候一愣。
见状,小孩还有些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往他粗糙的手里塞了一块蒸饼。
“给你吃。”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纯真,咧嘴一笑,“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呀。将来,说不定你也能到天上去!”
说完,不等斥候回应,小孩便又光着脚跑走了。
斥候愣愣的看着手中的蒸饼,忽然想起之前得到的军令——
丁原丁都尉下令,他们这队士兵要伪装成“黑山贼”,在河内郡纵火作乱。
有人说,是何进大将军想诛灭宦官,太后却不同意,于是便让丁都尉派人骚扰距离京师洛阳仅有一河之隔的河内郡,让太后感到恐惧,同意召边军入关。
以此为名头,等各路大军入京“平叛”,便可一举铲除阉宦。
其实斥候不懂那些复杂的事情,他只知道,以兵为寇没什么稀奇的。
上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上官要剿匪,他们便是官军;上官要有贼寇,他们便是贼寇。
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和同袍们烧毁了多少宫室、劫掠了多少人家。
可这一刻,手中的蒸饼,几乎热的要烫下他一块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