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龙与登州主薄李明一同登上返回宁津千户所的海船。
在船上,徐天龙与主簿李明交谈甚欢,两人更是从文学聊到民政,从治安聊到军事,甚至聊到了农事和商贾之事,李明觉得与徐天龙相见恨晚,徐天龙更是想将李明从陈应元那里挖过来,于是二人心意相通的结拜为异姓兄弟。
“贤弟,为兄有句话想告诉你,你既然当上这宁津千户所的千户官,又代管整个靖海卫的军务,这靖海卫本就归山东都指挥使衙门,山东都指挥使衙门最大的官就是山东总兵刘泽清,我建议你最好到济南府先拜会一下刘总兵,否则我担心他会给你穿小鞋呢?”李明对徐天龙说道。
“大哥的想法小弟我知道,但是我想将整个靖海卫整顿好后,再去拜访刘总兵,没有做出成绩怎敢去见上官呢?”徐天龙无奈的说道。
听到这话,李明也没说什么了。
经过一天的航行,徐天龙他们的海船终于在宁津千户所附近的码头靠了岸。
当徐天龙来到宁津千户所城门前时,眼前的景象让徐天龙既感到心酸又凄凉。这宁津千户所,宛如一幅被岁月狠狠侵蚀的破败画卷,处处透着令人心酸的凄凉。
城墙,曾是千户所的坚固防线,如今却残缺不堪。砖石崩塌,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豁口,仿佛是被巨兽狠狠咬了一口。城墙上的青苔肆意生长,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那些原本用来防御的垛口,也大多破损,有的只剩下半截,在风中摇摇欲坠。城门更是破旧,厚重的木门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上面的铁锁锈迹斑斑,仿佛轻轻一推就能将其摧毁。
千户所内的建筑破败得让人揪心。房屋的屋顶大多破漏,瓦片残缺不全,每逢下雨天,屋内便会下起小雨,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是房屋在哭泣。墙壁上的泥土剥落,露出里面的砖石,有的地方还长出了杂草,给人一种荒芜的感觉。街道两旁的店铺,门窗破损,招牌歪斜,有的已经无法辨认字迹。曾经繁华的集市,如今只剩下一片冷清,偶尔有几个行人走过,也是面容憔悴,脚步匆匆。
而且这千户所里环境卫生极差,街道上垃圾堆积如山,散发着阵阵恶臭。污水横流,汇聚在低洼处,形成了一个个污浊的水潭。苍蝇蚊虫在垃圾和污水上飞舞,嗡嗡作响,让人不胜其烦。角落里,还能看到一些小动物的尸体,无人清理,已经腐烂,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使得整个千户所都弥漫着一股衰败和死亡的气息。
再看到这城外的田地荒芜得触目惊心。原本肥沃的土地,如今长满了杂草,有的地方甚至变成了荒地。农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枯黄的叶子在风中颤抖,仿佛在诉说着它们的饥饿和无奈。灌溉的水渠也大多干涸,有的地方还出现了裂痕,再也无法为庄稼提供水源。只有远处低洼一点的地方有那么几块绿色。
军户们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辛勤劳作,却收获甚微,难以维持生计。孩子们饿得皮包骨头,小小的身躯在破旧的衣衫下显得更加单薄。老人们则面容憔悴,皱纹里刻满了生活的艰辛。
整个千户所都沉浸在一种绝望的氛围中,仿佛被世界遗忘。曾经的辉煌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这一片破败和荒芜,让人不禁为那个时代的人们感到深深的悲哀。
徐天龙由于忙着赶去登州府报到,因此没有上岸进入这宁津千户所,如今看到千户所这番景象,便回头疑惑的看着李明问道:“大哥!这就是宁津千户所吗?怎会如此破败?”
“小弟,你有所不知啊!这宁津千户所当初设置主要是防范倭寇的,但是这些军户在朝廷眼中就是个累赘,经常欠饷,再加上前的几任千户官只管捞钱,那会掏钱打理这千户所,估计这军田也被霍霍的差不多了。哎!···”李明叹气道。
“看来这千户所是需要彻彻底底整顿一番了!”徐天龙正声道。
这时高旗从不远处走来,对徐天龙拱手行礼道:“参见大人!我们护卫队、工匠坊工匠以及家属们都已安置在城外的临时营地里了。我等与城中守军沟通了,也告知目前的守军主官大人您的身份,但对方任然不允许我们进入城中。”
听到高旗所说,徐天龙眉头微皱起来,心想:这里面现在的主官是想给我来个下马威!
“好了!我知道了!你将你的二连整理装备带过来,三连他们坐了一天船,让他们休息一下!你们随我进城!”徐天龙对高旗说道。
不一会儿高旗便领着护卫队一连的全体队员向徐天龙几人走来。
“一二一!一二一!······立正!”
整个队伍步伐整齐,口号声铿锵有力,彰显出这支队伍的威武和纪律严明。
“报告千户大人!护卫队第二连全体队员向您报到!请指示!”高旗跑步向前来到徐天龙身前大声说道。
“好!稍息!二连全体都有!跟本官一起进城,齐步走!”徐天龙高声对二连全体队员说道。
接着,徐天龙便带着二连全体队员以及李明朝着城门走去。
城门口的守军看到徐天龙他们走近,为首的一人大声喊道:“来者何人?竟敢擅自靠近我千户所城门!”
李明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乃是登州府主簿李明,奉巡抚陈大人命令送新任宁津千户所千户官徐天龙大人上任,请你们千户所目前主事的刘副千户出来迎接!”
城头上的守军小头目说道:“请各位大人稍等,待小的前去通报?”
这时,那守军小头目转身匆匆离去。徐天龙等人则站在城门口,静静地等待着。
片刻之后,只见一群官兵簇拥着一位身着千户服饰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此人面色冷峻,眼神中透着一丝审视的意味。他来到徐天龙面前,微微拱手道:“李主簿近日可好?想必这位就是新任的徐千户了吧,在下刘威,是咱们宁津千户所的副千户。”
徐天龙也拱手回礼道:“刘副千户,有礼了。徐某奉皇上之命前来上任,还望刘副千户今后多多关照。”
刘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徐千户客气了,既然来了,那千户所的事务以后就有劳徐千户费心了。不过,千户所近日事务繁杂,城中安置也颇为紧张,徐千户带来的这些人……”
徐天龙心中明白刘威这是在故意刁难,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说:“刘副千户放心,我带来的护卫队和工匠坊工匠及家属都已安置在城外临时营地,不会给城中增添麻烦。只是我等初来乍到,对城中情况尚不熟悉,还望刘副千户能多多帮衬,让我能尽快了解目前咱们千户所的情况。”
刘威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既然徐千户如此说,下官一定从旁协助大人。”
“多谢刘副千户。”徐天龙说完,便带着众人走进城中。
进入城中,徐天龙发现宁津千户所的守军似乎有些散漫,士气并不高昂。
徐天龙带着二连队员在城中四处查看,一边熟悉环境,一边思考着如何整顿千户所。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千户所的兵营。
徐天龙看着眼前如“乞丐窝”般的兵营,眉头紧锁,心中的忧虑愈发沉重。士兵们的床铺杂乱无章,地上随意丢弃着各种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他转身对刘威说道:“刘副千户,传令下去,千户所的所有人在城外集合,一来我看看大家目前的状况,也让所有人都见见我这个千户长官,以免大家以后认错人!”
刘威听出徐天龙意思,心中对徐天龙更加怨恨,但却一脸笑容的对徐天龙说道:“遵命!下官这就去安排!”
“高旗!你去让我们护卫队的厨娘们煮一些米粥过来,另外你也让我们护卫队、工匠坊和所有家属都过来城外集合。”
待刘威离开后,李明对徐天龙说道:“贤弟!这刘威可不是无名之辈哦!他可是总兵刘泽清的侄子,原本这千户官已经准备让他当的,却因为皇上下旨让你出任,这就让他落了空,如今他这样殷勤,我感觉他会在背后给你使坏,你得小心一点啊!待会你这边与大家见了面也就上任了,我也该回去了。”
“多谢大哥!小弟会小心的!”徐天龙笑着对李明道。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城外的空地上出现两种画面。
左边一侧是与徐天龙从南京一起来的护卫队、工匠坊工匠以及他们的家属,他们排成一列列的队伍,整个队伍安安静静并且整整齐齐的。
右侧则是一群军户懒散地聚集着,他们的衣着破烂不堪,衣服上的补丁层层叠叠,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质地,有的甚至只是用一些破布条随意地捆绑着,勉强遮体。
他们毫无纪律可言,站姿歪歪斜斜,有的靠着破旧的兵器,有的则随意地坐在地上,嘴里还不时地嘟囔着什么。头发凌乱如草窝,脸上满是疲惫与迷茫,眼神中透露出对生活的无奈和对未来的迷茫。
当长官的口令声响起,他们也是反应迟缓,拖拖拉拉地行动起来,步伐杂乱无章,队伍松松垮垮,完全没有军人应有的整齐和威严。彼此之间嬉笑打闹,对长官的命令置若罔闻,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在他们身上,看不到军人的热血与斗志,只有被生活压迫后的麻木和散漫,这样的一群军户,仿佛是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群体,失去了军人的灵魂和尊严,让人不禁为他们的现状感到担忧和惋惜。
徐天龙看着眼前的这群千户所的军户们,心中暗叹一声。他深知要想改变千户所的现状,必须先从整顿军纪开始。于是,他迈步走向那群乱哄哄的军户,高声喊道:“诸位!我是新来的千户徐天龙,从今天起,我将带领大家一起守护这片土地!”
军户们听到声音,逐渐安静下来,但眼神中依然充满怀疑。
徐天龙接着说道:“我知道以前的长官不会用心去管你们,但是今天我来到这里了,担任这宁津千户所的千户官,那你们都得听我的,我会让你们吃饱饭,床上新衣服,过上好日子,但是必须听从的我命令,否则我将会将你驱逐出我们千户所,不论官职高低,我徐天龙说道做到!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我相信,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够让千户所焕发生机!”
说完,他转头看了看左侧的自己的护卫队和工匠们,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徐天龙对军户们大声说道:“将士们,我们是军人,要有军人的纪律和尊严。从今天起,我要求你们要像左边我带来的护卫队那样,像现在你们这种邋遢的情况绝不允许再出现在我们宁津千户所!”
底下的军户们听到徐天龙的话,有些军户便开始不满的闹了起来:“大人!你以为我们像这样吗?这些年上面的饷银一直都没有发,饭都吃不饱,那个还管这些呢?”
“是啊!饭都吃不饱!能有一块布遮一遮就可以了!”
徐天龙深知,要改变现状,将会很难,但是自己必须去做。
“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但是我来了,我就会让你们吃饱饭,穿好衣,但是你们必须听从命令。明白吗?”徐天龙大声说道。
说完徐天龙便转身对刘威说道:“刘副千户,请将我们宁津千户所的花名册和鱼鳞图找来一下。”
听到徐天龙要千户所的花名册和鱼鳞图,刘威便开始支支吾吾、眼神闪烁的说道:“千户大人,这花名册和鱼鳞图一直由专人保管,如今那人恰好外出办事,可能需要些时日才能取来。”
“那是何人看管,刚才我跟你说过,我要求我们千户所说有的人都到城外集合,那他什么没有到,而那这花名册和鱼鳞图是不是还在所里?”徐天龙继续问道。
“看管是我的下属总旗官刘四,这的确花名册和鱼鳞图是在千户所里。”刘威不断搽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回到道。
“东西还在这千户所里就好,徐奉翎!”徐天龙大声喊道。
“到!”
“你带上十名护卫队队员跟着刘副千户去将花名册和鱼鳞图取来,今日我要给大家吃粥,发新衣,我总得知道你是不是我千户所里的人吧?”徐天龙眼光扫了一下众人道。
“遵命!大人!”
徐奉翎对徐天龙行礼后转身对刘威说道:“还请刘副千户大人给我等带路,好快速取回花名册和鱼鳞图交给千户大人。”
刘威无奈只得领着徐奉翎几人进入千户所。
过了一炷香时间,徐奉翎带着护卫队队员抬着两个箱子来到徐天龙身前,箱子上分别写着花名册和鱼鳞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