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橘黄色中,天,已微微亮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同心堂的门比包子铺开得晚些,每天早上,只要在家,汉源和小白就能早早的过来帮包子铺的忙。
天刚蒙蒙亮,汉源在一边的面案上忙活着,桑婆婆在蒸锅边揭起锅盖来拾着上层已经蒸熟了的包子,一个一个的装进小盒子里,再把小盒子放到一边,一个一个的重叠起来,等着小白来取。
小白正在来来回回的给各桌的客人送包子,每一桌的客人见到小白都要寒暄几句,小白笑盈盈的回应着大家的热情。
金色的晨光和着包子的热气,将三个忙活着的人团团罩住,一派生机活勃的样子,煞是好看。
一波一波的人来了,又去了,一波一波的人又来。
日上三竿,已是巳时,小白见包子铺这边的来客渐渐少了才转到隔壁开起同心堂前堂的大门。
这时,一个衣着微显华丽的孕妇朝同心堂走了过来,小白并不认得她,见她拖着重重的身体走得很艰难,赶紧走过去搀扶她,免得她有什么不测。
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小白让她把右手轻轻的放在把脉枕上,见她眉头微皱,小白轻轻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从进到堂前来,孕妇的另外一只手一直在不断的按着头。
见小白问她话,她微显痛苦的说道,“小白姑娘,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直觉得有些眩晕,麻烦你好好给我看看。”
小白见她脸色不太好,轻轻的安慰她说道,“您放心,我好好替您把把脉。”
刚一触到孕妇的脉博,小白觉得她的脉相非常流利,如珠般圆滑,还有力而回旋,她初步确定,她的脉相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她的胎儿已入盆,应该是到了孕晚期,孩子快要出生了,心理不安定而已。
这种情况下,小白只得如实说道,“您的脉相平稳,感觉没有太大的问题。”
但孕妇坚持着说道,“我这几天一直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我感觉不到我是要生了,而是生病吧。”
小白看她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只得安慰她道,“眼见胎儿已入盘,您应该是要生产了,瓜熟蒂落,不用太过紧张。”
孕女依然不依不饶,“那你给我开点保胎药吧,我吃了放心些!”
小白也只能如此,按保胎的药方给她配了药。
本来是应该开些药草让她自己煎服的,但小白为了更仔细些,就给她开了已经熬好的汤药药方。
所有的汤药都是当天用完就完 ,没有用完的都得倒掉,第二天再重新熬制,只是为了药效,装药的罐子一般是不会洗的,并且是装得越久,药效就会越好,这是所有药行的一直以来的规矩,没有人会主动去破坏的。
小白进到屋间,从淡粉色的罐子里舀出一碗还有冒着热气的汤药给了这个妇人。
因为是装着保胎药的罐子,当初一字排开分药的时候,小白就坚持用这个淡粉色的罐子装保胎药,汉源不知其意,还一直问小白为什么,小白当时就说了,粉色有活力,是新生命的象征,代表着新生,所以,只有这个罐子装保胎药最合适,其他的都不行。
于是,每天熬药的时候,这个罐子都是排在最前面的,比另外的那些罐子都最先点火,当然,也是最后熄火的,因为小白说这个药一定要十二分的温和才行,熬的越久,药汁儿就越浓,药性就越温和。
所以,从这个罐子出来的药都是有生命的。
小白每次给病人开这个药方端药出来之前,她都得亲自小口尝一下,因为她没有怀孩子,所以,这一小口对她是没有药效的,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和往常一样,她浅浅的尝了一小口后递给了这个妇人。
这个妇人接过药碗,没带一丝犹豫的就喝了下去,喝完药,她还不经意的悄悄瞅了一眼小白。
小白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后面排着队的病人又顶了上来,这个妇人挪到了一旁坐着。
汉源见同心堂的病人越来越多,而包子铺这边的客人却越来越少,他担心小白一个人会忙不过来,于是赶紧回到店里帮忙。
他刚跨进大门,就注意到坐在那里的那位妇人身体开始摇摇晃晃的,似乎快要倒下了。
汉源心头一紧,急忙加快脚步走上前去,扶住了这位妇人。
小白看到这一幕后,也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迅速地朝着妇人走去。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妇人的手腕,仔细地替她把起脉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白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糟糕,从脉象来看,妇人恐怕很快就要临盆了!
可她不会接生,汉源就更不会,桑婆婆也不会,怎么办?情况紧急,一时间,整个前堂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同心堂这边的动静也惊着了桑婆婆,她听到声音后,立刻停下手中正在忙碌的事情,急忙赶过来帮忙。
此时的妇人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无法站直身体,只能弯下腰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断地发出呻吟声。
众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齐心协力地将她抬起,小心翼翼地安置到一旁的床榻上躺下。
然而,就在刚放下的时候,突然从一侧传来一声惊呼:“血,那里有血!”
这声呼喊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目光齐刷刷地望向那个方向。
小白心中一阵惊骇,赶紧定睛细看,只见那妇女的屁股后面出现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渍。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脉像正常,怎么会有血?怎么这么快?”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时,旁边的一个女病人看出了端倪,她轻轻地问道,“小白姑娘不会接生?”
小白瞬间一脸通红,轻轻的摇了摇头,不会。确实也是一个姑娘家见都没见过,哪会接生啊。
这个女病人稍稍停顿了一下说道,“嗯,要说整个兰花镇接生最好的还是要数徐家医馆,要不,小白姑娘赶紧派人去徐家医馆把徐医师接过来吧?再晚些时候,怕大的小的都命不保,到时候可是一尸两命的事儿,谁也担待不起呀。”
桑婆婆清楚她说的是实话。
当年聂氏生王盼盼难产的时候,就是徐医师救了她。林娇儿生产的时候也是徐医师接的生,她没有胡说八道。
虽然他徐医师是个男的,但在整个兰花镇里,他接生的技术可是一等一的,如果他第二,就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当年聂氏生产的时候,桑婆婆可是就在她身边,当时的情形很是凶险,但徐医师很快就化解了那个凶险的局面,王盼盼平安出生,聂氏也平安无恙。
于是,桑婆婆对汉源说道,“汉源还杵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徐医师!”
对徐家医馆,汉源是抵触的。
除了桑婆婆的病和小吠娘亲的病久治不愈以外,那次喜堂里有人中毒的事,汉源一直怀疑是徐家医馆使的手段。
但是他没有得到直接的证据,只是怀疑而已,不好明着表示出来。
徐家医馆今天的病人也不多,帮忙的伙计可比病人多。
汉源径直走进了前堂,马上过来两个伙计把他当成病人一样招呼他。
“你是哪里不舒服?先坐在这里,说说你的情况。”,其中一个伙计一边说着话,一边上来就要搀扶汉源。
其实以前,汉源是徐家医馆的常客,很多伙计都认识他,但是估计这两个伙计是新来的,他们没有认出汉源来。
“我不是来看病抓药的,我是来请徐医师的,你家徐医师在吗?”,汉源立刻抽回手来,对这个伙计说道。
旁边一个正在爬着楼梯抓药的伙计听到这话声觉得好熟悉,待他转过头来发现是汉源儿,他嘻嘻一笑,对汉源说道,“原来是汉源啊,稀客稀客,这么久不来,今天来不抓药也不看病,那所谓何事啊?”
旁边的另一个伙计立刻起哄道,“汉源,难道你是又得了珍贵的药草,要了卖给咱们医馆?”
汉源儿没有理会他们的嘲笑,再次问道,“请问你们徐医师在吗?如果在请他出来说话,好吗?”
另一个角落里,正在捡拾药草的一个伙计制止了两个同伴的嘲笑,“你们别胡说八道了,看来人家汉源找徐医师是有事,赶紧去请徐医师出来吧。”
其中一个人不屑一顾的说道,“要去你去,我们可不去。”
这个伙计也是个直爽人,把药草一丢看着那个人说道,“我去就我去,有什么可怕的。”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徐医师从里边儿出来,一见到汉源就笑嘻嘻的说道,“是汉源啊,稀客呀,这么久不见你来,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汉源没有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说道,“徐医师,我同心堂里有一个孕妇急需接生,现在情况紧急,能不能麻烦你跟我一块儿回同心堂,替这位妇人接生?”
徐医师一听,心里暗自高兴,但又摆出很为难的样子说道,“那可是你同心堂的病人,我去不是和你抢生意吗?”
汉源见他不肯去,于是又说道,“听大家都说,兰花镇里接生的技术你是数一数二的,除了你找其他人恐怕都没有用,会误人性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望徐医师跟我一块儿回同心堂去救人命!”
徐医师好像不再坚持,转身对后面的小厮说道,“快去把我的药箱拿来,我这就去一趟同心堂。”
汉源走在最前面带路,徐医师双手背在身后,药箱由后面一个小厮背着,两边各有一个侍卫,其中一个侍卫看着十分眼熟,他一边走一边和徐医生通过眼神交流着。
没错,这个侍卫就是那个装着中毒去试探汉小白准备偷药方的那个黑衣人,今天,他着一身灰色的长袍。
那日他乔装打扮了一番,脸色蜡黄,四肢不全的样子,与今天判若两人,所以走在前面的汉源并没有认出他来。
同心堂里病榻上的妇人依然在痛苦的呻吟着,徐医师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那个灰衣人向她使了个眼色,她叫的更大声了,引得整个前堂的病人都围拢过来,外面街上进来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徐医师走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那个妇人主动把手伸出来让他把脉,徐医师把手伸了过去。
妇人这个细小的动作被桑婆婆看在眼里,她没有做声。
病人在极为痛苦的时候,按常理,一定会先要救命的药,而不是主动伸出手让人把脉,而她却第一时间伸出手让人把脉,这不合常理。
片刻过后,徐医师收回手来,看了看汉源,又看了看小白,眼里充满了不屑的说道,“你们断定她这是要生产了?”
小白听出了他话里有话。
“她脉相平稳,虽然胎儿已经入盆,但不像是要生产的迹象,可是她已见红,说明孩子有早产的迹象,难道不对?”
“你就是凭她见红就断定她有早产的迹象?”
“胎儿已入盆,又见红,日子也对得上,肯定就是要生产的呀!”
“从脉相上看,她的孩子确实有早产的迹象,那是由药物所致,而不是她要正常生产,你是不是给她喝了你的什么药?”
病床上的妇人一听他这么说,赶紧说道,“徐医师,我确实喝了她给的药,但不知道是什么药,喝下没多久我就疼痛难忍,像要生了一般。”
“小白医师,你给她喝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给他喝的是正常的保胎药!”
“既然你说是正常的保胎药,当着大伙的面,你端出来让大伙儿瞧一瞧,可好?”
跟在徐医师后面的灰衣人,两手抱在胸前,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小白。
“好,没什么不可以的,我这就端出来给大伙看。”
说罢此话,小白转身进入里间,片刻功夫,端出一碗药来。
徐医师跨前一步,一下子从小白的手里夺过药碗。
他装模作样的用鼻子嗅了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转身对大伙儿说道,“大伙可都在场,小白医师这碗汤药可不是真正的保胎药,里面可含着堕胎药呢!”
小白大惊,瞪着徐医师说道,“徐家医师,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这可是上好的保胎药,哪有什么的堕胎药?”
徐医师望着小白得意洋洋的说道,“小白医师,你这汤药是保胎药,但里面却含有堕胎药的成分,如果你不信,让在场的大伙儿都做个见证,我们来看看你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