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轻轻的关上小草屋的门,她不忍心打扰到王盼盼,搅乱她那可怜的心思。
床上的王盼盼恍惚间好像睡着了一般,往日所有的场景都出现在她脑子里,她头痛万分,忍不住松开抱着双腿的手来拼命的抱住了头。
在这间屋里,她悄悄去翻过那个小竹盒子,悄吃过里面的菜饼,等汉源饿了的时候没有吃的,也是在这屋子里,她骑过汉源的马马,嫌他爬得慢了,她还打过他的屁股,还是在这屋子里,她骂过他,揪过他的耳朵以前那些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过的小事,现在都很清晰的记起来了。
她痛苦的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停下来不再去想过去,她明白,那些时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回不来的。
可是,往往是越不想记起来的事,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反倒是越记得很清楚。她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一眼就看到挂在门后面那件竹编斗篷,斗篷上面有一道长长的口子。
她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一众小厮和丫鬟围着她在东院的荷花池边玩耍,汉源走在她前面,玩累了,送她回里间的路上,汉源走在她前面,她嫌他走得慢,顺手举起手中用来捣鸟窝子的杆子就打了下去,给汉源戴着的这件斗篷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当然,汉源后背也未能幸免,一道血口子是留下了,汉源养了好久才长好。
想到这些,东院大门前的那棵芭蕉树下的所有事也浮现在眼前,那把无量尺打过汉源无数次,每次,他的后背都是血肉模糊的
她不敢再想,抱着头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不想再留在这里,必须马上离开。
她冲出小草屋的门,低沉着嗓子对水儿说:“走,我们快走,马上离开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再呆在这里!”
水儿不明白王盼盼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刚才还情意绵绵的样子,怎么现在就怒气冲冲的出来,说走就要走呢?
她当然不明白。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谁能懂得个中滋味呀。
包子铺今天的生意没有同心堂这边的好,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间隔着来,一会一个一会几个的来,见桑婆婆没在,自己取了包子,按照习惯,把银子放在面案前面那个小盒子里就离开。
桑婆婆依然咳着嗽,这会正在同心堂里帮着小白的忙。
“大娘,您张嘴眼睛望着我把舌头伸出来我看看”,小白不厌其烦的对每个病人重复着。
还好,好多病人都是这里的常客了,大家都很相信她,只要是她把过的脉,亲自配的药方,基本上是药到病除,无一例外。
开始的时候,大家只是叫她白大夫,现在,大家都很亲切的叫她白姑娘,不叫她大夫了,觉得叫她白姑娘好像就是在叫自家孩子一样随便 。
汉源在一旁打下手,小白诊过脉,开了药方,把药方给病人过目后交给汉源,接着,她扶着病人到一旁去坐着等待汉源拿药出来,再去扶下一个病人过来把脉。
汉源接过药方后退到里间取药,一部分药方是药草,这就得一小包一小包的包好,再贴上已经写好用量的详细标签,一部分药方是直接端汤药出来给病人当场喝了再离开,这种就得仔细着,稍有不注意就容易出错,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里间的小院子里,一排长长的木桌子,上面并排放有好几口小铜罐,分别装着不同的药汁,要照着小白开的药方来,千万错不得。
这是药方一的药,这是药方二的药,汉源把已经分装好药汁的小碗分别放在相应的药罐前边。
只是,他一边忙碌着,一边想着小吠的事。
正在出神之际,小白慌慌张张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哥哥,你怎么了?”,小白见汉源正在出神,她很急切,还带着少许责备的语气问道。
汉源马上觉出小白的语气不对,顿时清醒过来,“啊,出了什么事?”
“你把给五哥的药端错了!”
“啊,他没有喝吧?”
“幸好他还没喝,递给他的时候,我就发现闻着味道不对!”
“对不起,小白!”
ot还好,我发现的及时!你怎么了哥哥?ot
“我想起小吠的事来了。”
“小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
提起小吠,汉源很是伤心难过,还很内疚,他一直觉得是他害了他,要不是他,王盼盼就不会和他那么亲近,不那么亲近的话,后面的所有事就不会发生。
小白见汉源神情很是黯淡,她知道那一定是汉源的伤心事,于是,没有再多问什么,端着属于五哥的那碗药就出去了。
汉源见小白出去,也脚跟脚的走出去,赶紧给坐在那里等药的五哥道歉。
空闲之余,他看了看忙碌着的小白,想等忙完这阵子再把小吠和王盼盼的那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小草屋外,王盼盼扶着水儿的手上了马车,水儿不确定现在王盼盼还去哪里,又不敢自作主张,于是轻轻地问道,“小姐,咱们现在去哪里?是回去,还是继续在镇子上溜达一下呢?”
王盼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有回答水儿的问话,她让水儿把轿帘撩起来,她要再看看外面。
水儿很听话的撩起了窗帘儿,顺便也把另外一边也撩了起来,对着汉源家的那一边。
见水儿两边都撩了起来,王盼盼暗暗的很是感激。
水儿见王盼盼不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合不合她的心意,只能望着王盼盼轻轻的笑了笑,见王盼盼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于是讨好的说:“小姐,要不,咱们去听一听说书先生说书吧,总比又回去坐着的好。”
这一句话,不仅给王盼盼说了个好去处,还说了回家去的不好,好像逼得王盼盼非选前者不可。
本来王盼盼是不想去的,她心里一直想着要不要去同心堂,这么久没有看到汉源了,她真想再去看一看他,看看他在做什么。
但听水儿这么一说,她倒觉得去同心堂还不如先去听说书先生说书,说不定还能听到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儿。
得到王盼盼的允准,一众下人很是卖力,没过多久,众人就簇拥着王盼盼坐在石阶处了。
此时石阶四处已经围了一大圈儿人,外围还站了一些人,说书先生还没有来,但是大家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
因为按照惯例,今天是圆月夜后的第二天,上一个圆月夜后,他又好久没来了,不出意外,一般圆月后的第二天他都就出现在这里。
今天真的是天气好还是怎么的,都近中午了,很少出现在专座上的王家当铺少东家王昊居然也端坐在那里,依然是一身玄衣,后面站走的四个侍卫也是一身玄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大家叽叽喳喳议论声中,说书先生从后面走了出来,脸色依旧是苍白的,灰白的头发依旧梳在头顶,发簪上那卷儿白狐狸毛显格外清新。
说书先生几步走上台阶,坐下来就讲开来。
王盼盼呆呆的坐着,独自想着心思,完全没有听清楚说书先生讲的是什么,但是当说书先生说到“狐族灵玉”的时候,她先是一愣,接着情不自禁想到了小白,这么看来那个小白也是狐族。
事关狐族,她决定认真听一听,看他到底讲一些关于狐族的什么事,她真的想知道。
虽然汉源没有明说小白是狐族,但是只要一想起那两条鱼的事儿让她确信小白就是狐族。
但自从她与小吠的事情发生后,她对自己从前认为小白是狐族,与汉源没有可能的事儿产生了怀疑。
小吠一个下人,如此卑贱,都可以占她的便宜,小白只是狐族,现在他们开药铺行医治病救人,汉源与她朝夕相处,为什么就不可能呢?这三重天之中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一想到这些她的头就疼,她拼命的抱着脑袋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儿。
见她抱着头,水儿知道她一定是又想起了那些伤心难过的事,于是轻轻的把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
阶上,说书先生正在说着灵玉被他爹爹灰狐族族长如何从濒死的边缘救回来,又如何遁入大荒不知所踪的事。
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滴水不漏,让所有人都感觉他当时在场,他和他们一起经历过一般。只是,当灰狐族族长抱着他的儿子灵玉跑到河边,悄悄用抢来的“红灯笼”药草续了自己的命,然后再把灵力输给灵玉的事儿他没有提起,因为他不知道。
这番话,大家当笑话听一听也就散了,但是在座的另一个人却听的脸色一阵发白,一阵发红,一阵发紫。
白,是因为他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现在,他坐在这里只是硬撑着,所以脸色很是发白,说明他感觉很是不舒服。
红,是因为说到了他的伤心处,确实,他爹爹抱着他的时候,他已经濒死,他想爹爹放弃他逃命去,但爹爹没有抛下他不管,为了救爹爹几乎丢掉了自己所有的修为,才把他挽救了回来,他觉得自己很没有用,一直对爹爹充满了内疚。
紫,是因为他忍着一股怒气,几次三番他都想冲上去质问说书先生,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他们父子俩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但是旁边的几个侍卫时刻提醒着他,这个场合不适合冲上去质问,于是憋着一股怒气无处发泄,憋的满脸发紫。
谁都没有注意到王昊脸色的变化,但是这一幕却被石阶上的说书先生看得一清二楚。
只要他来,他就会细细的观察他,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察觉出他是谁。
那是自然。消容散一直在王洋手中,自从隐入兰花阵后,当铺只是王阳掩盖身份的一个幌子,他以消容散为引,做成了其他很多种药,其中有一种药就是能盖住他们灰狐族特有气味儿的药。
聂氏能确定王阳就是灰狐族族长,也凭借他们族特有的气味儿,如果不是凭气味相认,他怎么可能给她药,还毒死了无辜的小炎。
但是,他各种试探,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异常,心里暗暗在想,“这个人几次三番到这里来听他说书,他都没有感觉得到他身上应该有的修为,是他的修为尽失,还是我的恢复有问题?”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重新提升修为的行动有什么差错,几乎每个月圆夜,他都要回到银凌峰去,借助那里的灵根之气治疗他的伤痛,提升他的修为。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确实没有太大的变化。
自从那次大战以后受了重伤以后,为了保护银狐族族众,他没有暴露过自己的行踪,但在兰花镇这里说书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他的小九。他不知道小九现在还在不在,如果还在,该是个什么模样。
但过去这么久了,他几乎仔细观察过每一个到他这里来听书的人,他们都不可能是小九。
此时,他的小九,正在同心堂忙着呢,她并不知道正说着书的他已经找了她很久。
天色渐晚。
堂内坐着的病人一个一个抓了药都满意的离开了,最后只剩下小白和汉源。
另一边的桑婆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
今天晚上,她为小白他们准备的晚饭是一只烧鸡,笑一笑酒馆儿林老板遣人来买包子的时候,送给了桑婆婆一壶酒作为谢礼,谢她上次他来买包子的时候没带银子,桑婆婆送他一盒包子的情。
里间的院坝里,那一排药罐子的前面摆着一张四方形的茶案,是他们三个人吃饭用的,吃完饭不用了还可以放药碗。
茶案的左右两边各点着一只橘红色的蜡烛,桑婆婆坐在对面,小白和汉源并肩而坐,桑婆婆把一只鸡腿儿掰给了小白,小白又把另一只鸡腿儿掰给了桑婆婆,商婆婆接过鸡腿儿又放进汉源的碗里。
一连串的动作后,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哈哈大笑。
怕汉源再把鸡腿儿塞进她的碗里,桑婆婆抓着鸡头就往嘴里塞,还笑嘻嘻说道,“我就喜欢吃鸡头!”
汉源无奈,只好拿着鸡腿儿吃着一半儿,一半放到桑婆婆碗里。
饭回到自己屋里,汉源想起白天小白问过小吠的事儿,当时见自己不高兴,她没有再问下去。这会儿一晚不深,他想着小白一定还没有休息,他想把这件事儿告诉小白。
小白的房间里,橘红色的烛火还亮着,她正坐在查案前翻看着一本医书,汉源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