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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从那以后,王盼盼就又把自己关起来不再见人了。

    有了前车之鉴,原本属于东院的小厮比以前少了很多,丫鬟倒增添了不少。

    要么调到西院去了,要么调到前门肉铺去了,留下来的几个人,全部经王屠户一一筛选过,主要负责整个东院的粗活。负责打扫院落清洁的小厮是固定的,每次进去前,都得先报聂氏允准后,在一定的时间完成任务后马上离开,不得停留。

    有一次,因落叶较多,负责打扫的小厮记差了时间出来得晚了些,被在院外负责巡逻的管家遇见,报给王屠户,被打了个半死。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敢耽误。

    渐渐的,东院似乎成了很神圣的地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大家都敬而远之,慢慢的,东院也变得安静了起来,没有往日那么热闹了。

    日子一长,本来爱热闹的王盼盼有些坐不住了,回忆往日的情景,也想出去走走,看看那热闹的街市。

    王屠户和聂氏见她有再出来的意思,就传话给院里的丫鬟,要求她们经常故意在院里打闹,好让王盼盼见着也高兴。

    于是,慢慢的,王盼盼从里屋到了正厅,与丫鬟们玩闹在一起,后来,慢慢的又到正厅前的花园里嬉闹,渐渐的,原来那个爱哭爱笑爱吵闹的王盼盼又变回来了。

    当然,王盼盼的这些变化只有府里的人知道,府外的人一无所知,包括汉源在内。

    上回在药铺里一别,都过了好长时间了,都没有见王盼盼再来,汉源以为她可能恨他不会再见他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汉源也就习惯了没有王盼盼前来寻他找他麻烦的日子。

    与小白和桑婆婆在一起的生活,平静、恬淡、温馨,他觉得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

    自同心堂开业后,汉源就再也没来过王家,桑婆婆也没有回过原来的那个小草屋,一个忙着同心堂的事,一个忙着包子铺的事。

    当同心堂忙不过来的时候,包子铺这边的老板娘桑婆婆就一定不在这里;当包子铺生意好人多的时候,同心堂那边要么就小白一个人在,要么就汉源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一定会过来帮桑婆婆的忙。

    后来日长一久,重新认识他们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家人,是母子关系。

    这天,刚吃过早饭,桑婆婆的包子铺前还是很多人。

    同心堂这会的病人还不多,只有一个人,汉源忙得过来。

    小白见桑婆婆那里人多,给汉源打了个照面就过来给桑婆婆帮忙。

    确实是忙,面案上已经发酵好的面疙瘩,还没有来得及做成包子,做好的包子也还有没上锅蒸的,灶上的锅里,冒着热气,已经蒸好的包子还来不及拾出来,桑婆婆正咳嗽着来回的为那几桌等了有一会的客人送包子,部分客人还嫌慢,还在一个劲的催。

    这几天来,小白发现桑婆婆的伤势有复发的迹象,她知道又是一次伤痛袭来,怕汉源担心,她没有告诉他。

    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桑婆婆还装着高高兴兴的与汉源说,让他都尝尝她做的包子,看她是不是把文大娘那本小册子上记的方法都学会了,看着她很高兴,很轻松的样子。

    小白知道这样下去,再过几天她一定吃不消的,必须回深山密林去才行,就是因为她心里明白,所以她今天才主动过来帮她,没有让汉源过来。

    同心堂里,刚给这个病人抓完药,汉源转出柜来,准备看看包子铺这边的情况,这时,堂前,一个拖着腿的人走了进来。

    他没有给汉源打招呼,双眼呆呆的望着汉源,径直走到问诊台前来。

    见到来人,汉源第一时间惊呆了,这才多久未见,他这是怎么了?

    小吠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的身形看上去极为单薄,好似只要有一阵稍微强劲一些的风吹过,便能轻易地将他吹倒在地。他那瘦削的面庞上,颧骨高耸突出,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皮肤紧紧地贴附在骨架之上,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之色。他的双眼深深陷入眼眶之中,显得格外硕大而无神,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疲倦和无力感。

    他们就这样长久地凝视着对方,谁也没有率先打破沉默开口说话。

    小吠的心中有无数话语想要对汉源倾诉,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汉源内心满是悲伤,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询问,才能够避免让小吠感到难过。

    最终,汉源还是没能忍住,首先开口问道:“小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这是怎么了?”

    小吠依旧默默地注视着汉源,没有回应,而是突然发出“哇”的哭声。

    慌忙之中,汉源拉过小吠,把他紧紧抱住,不断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此时,他明白,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不如让他好好的哭一哭。

    今天天气好,王盼盼在水儿等一众丫鬟的陪同下来到了昊河边,在柳树下的大石墩上,王盼盼坐着没动,一直望着昊河对面那连绵万里的密林发着呆。

    坐了很久,她的眼前又浮现出来那一幕,一个小孩被冻得发抖,正挽着裤腿在河里抓鱼,她就站在这里不断的指挥着他,她指向东,他就向东,她指向西,他就向西,她不由得嘴角咧起了一个微笑。

    汉源说过对面的树上坐着那个叫小白的女子,那两条鱼说是她的恩赐,她仿佛又看到了树上的那个女孩,她是不是和现在同心堂里的女孩长得一样?如果她那个时候不显得那么霸道,她是不是就真的从那边树下来和他们一起玩了呢?那他们三个人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呀?

    想得越多,她就越后悔,也就越生气。

    围在她周围的丫鬟们从最先的装着玩闹到最后是真的开始玩闹开来,大家嘻嘻哈哈的就没有停过。

    一个小丫鬟见王盼盼坐在上面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开开心心的爬到上面去拉她,王盼盼正出神,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上来了,一声“小姐”吓得她一哆嗦,“啊”的一声朝后面翻滚了下去。

    水儿虽然也在玩闹,想逗她开心,但一直都离她很近,就在她的周围转悠,没敢大意。

    这一翻水儿赶紧迎了上去,刚好翻到她的背上来,胖胖的王盼盼只是受到了惊吓没有受伤,水儿就不一样了,被王盼盼直接压到地上,脸朝下,再起来的时候满脸泥土,她那狼狈的样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王盼盼没有笑,她的思绪被打扰到了,好生生气。

    “很好笑吗?要不要再来一次?”,王盼盼看着一众丫鬟,阴沉着脸说道。

    众人顿时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都退到水儿身后一字排开跪下,低着头都不敢再说话。

    水儿见可能吓到大家了,于是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小心翼翼的对王盼盼说到,“小姐,您不要生气,您看,我好好,没事的!”,说完此话,还假装轻松围着王盼盼转了一下圈。

    “您看,您看,是不是呀,是不是呀!”,水儿陪着笑脸,讨好着王盼盼。

    王盼盼依然阴沉着脸,看了一眼水儿,并没有高兴起来,“你没事,我有事!让她自己打脸二十下!”

    跪在一众人最后面的那个小丫鬟听到王盼盼让她自己打二十下就行,没有其他的责罚,她马上举起手来开始打自己。

    水儿数到十的时候,那个丫鬟的脸已经微微有些肿了,她轻轻的向王盼盼说道,“小姐,要不算了,就这样吧?”

    王盼盼还在望着对岸发呆,没有说话。

    见王盼盼没有说话,水儿再次绕到她眼前说道,“小姐,让她停下来吧,再打脸肿了就不好看了!”

    这句话一下点醒了王盼盼,自己那被白纱布包裹着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暗自好笑,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好,那就停下来吧,不过,今晚上不准她吃晚饭,饿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

    听到此话,水儿呵斥那个小丫鬟道,“你可记住了,以后不准再这样吓到小姐,听到没有?”

    那个小丫鬟轻声说:“谢谢小姐,谢谢水儿姐姐,奴婢记住了”,说完此话,赶紧退得远远的,不敢再靠近。

    在王盼盼面前,水儿还是有些自信的,她一直很相信她,特别是躲在床上说过很多次悄悄话以后,她更是相信水儿的话,但前提是王盼盼不生气的时候。

    那次出事后,她也一直是替她保着密的,谁要是想从她嘴里套出一点秘密来,那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包括王屠户和聂氏。

    这事以后,王屠户和聂氏对水儿那是更好了,不仅涨了她的月钱,聂氏还说要她做王盼盼的陪嫁,将来,王盼盼嫁人的时候,她就一起嫁过去。

    这话吓着了水儿,还吓着了王屠户。

    水儿是不想嫁给其他人的,因为王屠户对她好,曾悄悄哄过她,说把王盼盼给她照顾,就是想让她做她三娘,所以,一直来,哪怕无名无份,她也愿意跟着他。

    王屠户可不想她再嫁他人,毕竟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心想,聂氏就是不想让他好过,处处与他作对,本来稍有点缓和的关系,王屠户心里又有了芥蒂,又好不起来了。

    见众人安静下来,王盼盼伸出手来,示意让水儿扶着她,她准备要回去了。

    可刚上车,她马上让水儿叫马车停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

    水儿让小厮停了下来,见她没有说其他的,于是,水儿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王盼盼沉默了一会才说道,“这里停汉源家是不是不远?”

    水儿心想,“遭了,又想起来了”,但又不敢不回答。

    “就在前面。”

    “走路也可以去?”

    见王盼盼很坚决的样子,水儿只好撩起轿窗帘来,指着不远处汉源的家说道,“小姐,您看,就在前面不远处。”

    王盼盼朝外面望去,汉源的家就在数丈以外。

    她没有心情再坐车,拉着水儿就跳下车去,一路陪在车外的一众丫鬟见她们跳出来,吓得不轻,不知道又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都低着头,等着王盼盼发话。

    王盼盼没有看她们,只朝水儿噜了噜嘴,就独自朝汉源家的方向走了去。

    水儿对一众人说道,“就在原地等待!”,说罢,赶紧快步走上前去,跟在王盼盼的身后。

    过了那条石板路,那扇熟悉的草垛门就在眼前。

    王盼盼站在门上,对着院里的空坝子,一会双手叉腰,一会又用力跺跺脚,一会又用手指着院子里的某个地方,一会又用手撩一撩头发。

    水儿一直站在她身后,看到她做这些动作,她没动也没有出声。

    这些动作都是她曾经站在这里对着汉源做的,那个时候,只要她做这些动作,汉源就很怕她的样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不反抗。

    这些重复的动作王盼盼做好几回,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

    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熟悉,茶案在,椅子在,小草屋也在,只是院里的花草已经没有了,人,也没在了。

    她轻轻的抚过空坝子里的所有物件,上面已经落满了浅浅的尘土,好像在告诉她,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主人已经离开了,没有再回来过。

    她又缓缓的走上台阶,轻轻推开小草屋的门,那黑得发亮的灶台还在,那可是汉源从昊河挑选出来的好石头,她轻轻的抚摸着,想要用指尖的温度感受到汉源摸过的痕迹。

    走到床边,床上已经没有被褥了,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尘土,她轻轻的躺了上去,紧紧的抱着双腿,蜷缩成一团,这是汉源睡过的地方,上面还存留着汉源的体温。

    抬头望向窗户,她原来贴上去的一个窗花还贴在那里,只是时间的剪刀已经把它剪成了两半,一半落在了地上,一半还挂在窗户上,半拉着个脑袋,显得毫无生机。

    这时,透过窗户吹过来一阵微风,那挂在窗户上的半截窗花飘落了下来,轻轻的落在地上,好似被秋风无情扫落的黄叶一般。

    站在空坝里的的水儿见王盼盼进去了很久都没有出来,很是担心,怕她睹物思人,伤心难过,想进去劝劝她。

    没曾想,刚走到门口就发现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还面带微笑,她没忍心打扰,轻轻的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