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背篓呢,我的背篓真的落下了!”,汉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背篓弄丢了。
“没关系的,能活着回来就好了。”,桑婆婆连忙安慰他说道。
“桑婆婆,我找了一颗定风草,您的病一定能治好了。”
“嗯嗯,我会慢慢的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见汉源满身的伤痕,满脸的汗珠,满眼的惊恐,桑婆婆心痛不已,也是一脸的惊恐,不忍心再问,也没有再说什么。
头顶是左玄月,月光把这一老一小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人都到家门口了,影子还在两米开外处。
吃着温热的菜饼,汉源觉得这个饼的味道和怀里的味道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直到牙被咯了一下,才察觉是饼有点糊了,一定是放在灶台上热了又热吧。
想着桑婆婆对自己的好,汉源和着嘴角边的一丝咸味嚼着饼,侧躺在床上,冷冷的月光透过缝隙漏了下来,有点冷,但有桑婆婆在,汉源觉得也不那么冷,好心安。
西山坡上的兰花树鲜花依然怒放着,香气很浓烈,从东边飘过来,一丝一丝的,在这个破旧的草屋里打转,“嗖”,汉源弹坐了起来,今天还没有去看花树呢。
兰花树下,汉源直挺挺的站着,仰着头,双目紧闭,双手合十于胸前,对着兰花树默默念叨着“花神保佑,一定让我找到“红灯笼”,一定要让桑婆婆快点好起来”。满脸、满身都是污渍,但远远望去,站在花树的汉源,在月光的照射下,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风,轻轻的绕着汉源吹着,兰花花瓣儿随风起舞,慢慢地,裹着汉源的腿成了一个花环,缓缓上升,升至腰间时,花环分成了两层,一层停留在腰间,一屋上升到肩头,汉源慢慢睁开了眼睛,抬起双臂,不由得跟着花环转了起来。花瓣儿舔舐着汉源脸上的伤口,伤口竟奇迹般的愈合了,接着,花瓣儿绕着汉源全身上下飞舞,手臂、背脊、腰间、腿上,所有的伤口在花瓣儿的抚摸下全部愈合。不知时间过了好久,汉源感觉从天上回来了,身轻如燕。
五米开外的地方,王屠户在树阴下呆呆的看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兰花树,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汉源,一瞬间,他心里的那个念头更加坚定,不管家里那个悍妇如何阻挠,一定要把盼儿嫁给他!
本来完全没有动静,但转身离开时,还是让汉源察觉得了。
“谁?”,汉源机警的向四周寻了寻。
但四周除了月亮和兰花树,好像真的没有谁。
桑婆婆屋顶上又有袅袅炊烟升起。汉源从睡梦中醒来,想睁开眼睛又不舍得睁开,梦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实,那么的近,好像见过似的,那一声“哥哥”,叫得汉源心一颤,好可怜,好可爱,好亲切,像亲人一般让人不忍舍去,好想把它抱在怀里,捧在心手,含在嘴里,不不不,都不行,把它融化到心里,融入身体的一部分,才最周全!
密林里那个小小的灰白团子,从树上蹦了下来,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直跟着汉源走,一会在前面、一会在后面,一会又蹲下来不走,看着汉源。汉源被草丛绊倒前它已帮他扒开了草丛,被树枝拦住去路时,它已掰开了树技,找到药草准备放入背框时,药草已经到了背框……
“哥哥”小灰团子竟然开口说话了!
好熟悉的感觉,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刚想伸手去抓,伸出去的手却被人抓了个正着。
王盼盼先是不敢相信,再是怒目圆瞪,但没有过分发作,也许是她无聊,太想汉源陪她玩吧,所以,她没有生气,只是大声问到:“汉源,我昨天不是打你了吗?可你的伤呢?才一天的时间,你的伤怎么可能全好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汉源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听着她说话。
见他始终不说话,王盼盼也只有作罢,不再问他。
只是不由分说的拖着汉源下了床,命令式的说道,“走,还是陪我去玩吧”,说完就拉着汉源出了门。
今天,王盼盼外着粉色小衫,里着小白衫,一双小红鞋,鞋尖儿缀着一个绿色的小绣球,两个发包上裹着红发带,多出来的部分飘在身后,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汉源在后面与她相距两三步远,不快不慢的跟着。镇子两边的药铺、肉铺、当铺、包子铺、布行、酒馆也都相继开了门,东林肉铺伙计见到是王盼盼,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又朝汉源看了一眼,随后垂下了眼眸,满满包子铺的王嫂赶紧捧了两个包子送到王盼盼跟前,王盼盼没正眼看王嫂,只是转头对汉源说到:“去谢谢王嫂,拿着!”,说罢,继续大摇大摆的走了。
汉源双手在腰间抹了抹,接过包子,谢了王嫂,王嫂哪敢受谢,只能连连弯腰点头,目送王盼盼从她眼前飘过去,不一会儿,身后又恢复了日常有序的吆喝声,“买包子了”“新鲜猪肉”……
镇中心的石阶上,说书先生总是来无影去无踪。说是说书,但石案上并没有书,全凭先生一张嘴,说天说地说人间。有人问过先生,“先生,你说的是哪朝哪代,哪个地方的人和事呀?”,先生道“上有千秋,下有万代,我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先生总是灰衣银发,头顶束发的是一根木簪,簪顶尖缀着一小截白毛,也总是让人心存疑窦。
笑一笑酒馆就在石阶正对面,感觉文掌柜是与先生最熟悉的,因为每次说书,只要听书人走完了说书先生就会走过来,选靠窗户的桌子边坐下,一个人慢慢喝两口小酒,下酒菜都不要,经常是喝醉以后会遥望着昊河对岸那连绵的深山喃喃的说几句话,但很小声,没有人听得清他说了什么。
汉源跟着王盼盼不紧不慢的走着,没有在石阶前停留。石阶下也没有人,说书先生也就没有来。平日时,只要有人坐着,说书先生总会出现。没有说书故事,王盼盼就没有停,汉源也不能停。猛的,王盼盼转过头来对汉源说道,“走,我们去昊河边玩吧”,没有商量,不能拒绝。
昊河边上,一粉一青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柳树下的大石头前,粉人停了下来,青人也停了下来。
“汉源,你说,对岸深山里真的有狐仙吗?”,“他们说,说书先生也是狐仙,你信吗?”汉源还是没有回答,于是,她便恶狠狠的说道,“把包子拿过来!”,接过包子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没有回答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到底说有还是没有呢?有,她要求给她抓回来,没有,人家都说有了他说没有,那一定是说的假话。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但心里还是疑惑着,“难道昨天深山里那个小灰团子是说书先生口中的狐仙?”“昨晚梦里说话的那个小灰团子就真的是狐仙?”
“汉源,我不要你陪我玩了,我要你去对面看看到底有没有狐仙!”说完这话,不容汉源回答,她头也不回就走了,留下汉源一个人在河边不知如何是好。
也是,昨儿个被吓着了走的急,背篓被落在山里了,背篓里还有一颗定风草,一定要去拿回来,那可是桑婆婆的救命银钱。
三步并着两步走,比昨天走得快些,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林子边上,汉源站定没有再往前走,只往四周看了看,嗯,方向是对了,就在右前方,两边踩过的草丛痕迹还在。沿着草丛往密林深处走了不足十米,背篓,端端正正的立于灌木下。明明只找了一棵定风草,怎么有两棵呢,还有一些野果子,红的、绿的、紫的都有,“难道有人来过?”“不对!来了人为什么没有把定风草带走?”“果子是谁摘的?”
面前,依然是墨黑色,雾气笼罩着,阳光斑驳,星星点点,汉源背起背框原地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只是,草丛中,树叶间,有一丝丝血迹,他并没有发现。
十里地外,有一声声哀呜,轻轻的,让人不易察觉。越往深处,感觉越冷。
还好,正午时分,太阳虽照不进来,但还是透着微微的暖意。
想着背篓里已经有了三颗定风草,这可不能坏,得赶紧拿去给徐家药铺徐医师,抵了那欠下的几个钱,再给桑婆婆多抓几副药,桑婆婆就好起了呀,但这些果子是谁摘的?另外几棵定风草谁摘的?
远处,一个小灰团子在移动,慢慢的,所过之处,都留有一点点血迹。见汉源转身往回走,它跟着往前移了几步,看着汉源趟过昊河离开,橙黄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泪溢出。
看着汉源手里的定风草,徐医师很是吃惊。镇子周围方圆十里,不可能找到定风草,已经绝迹多年了,除了昊河对面的深山,但没有人再敢去呀,这些又是定风草哪里来的呢?虽有疑问,但眼前的定风草就是定风草,是真的,不得不用银钱兑换。抵了欠银,还搭上了三副草药,还剩下两个钱,汉源照顾了笑一笑酒馆文掌柜的生意打了二两白酒,还在东林肉铺那买了半斤肉,可以和桑婆婆好好庆祝一下。
汉源的草垛门从来没有上过锁,因为除了自己和桑婆婆外,不会有人来他家,不用上锁,王盼盼要来的话,有锁也是没用,锁不住。
灶台上的小盒子有半开着,两块菜饼,一块是冷的,一块是温热的。汉源把两块饼都揣到怀,提着酒肉去往桑婆婆家。一小会儿,月光下,有酒有肉有果子,和着菜饼,就着故事,一老一小吃得好香。
汉源躺在床上一直没有睡着,定风草、野果子一直在脑海里反复出现,一定不是小吠,更不会是王盼盼。无数个画面,无数种可能,都一一被否定了,都不可能,明天再进林子里去看看吧。
对于昨天看没看到神仙,王盼盼一定会来追问的。天刚蒙蒙亮,汉源怀揣半块饼背着背篓躲出了门去。
他不由自主来到昊河边,望着对面的密林,汉源没再觉得恐怖,而是有一种想要冲过去的渴望。
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汉源双眼一直盯着对岸密林,都没有望一眼河面就趟过了昊河。刚上岸往前走几步,一声哀呜轻轻传来,汉源没有丝毫害怕,寻声而往。十米远,不,好像是五米,走了几步,感觉在右边,又走了几步感觉在左边,有点缥缈不定的感觉。
来不及细细听,来不及细细看,眼前一闪,左前方五米开外,一个小灰团子在蠕动!灰白色的毛发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就是它,上次晃过的、梦里见的一定是它!难道定风草、野果也是它所摘?
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血痕的小东西,汉源没有动,是怕惊着它,它也没有动,是动不了,一双橙黄色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汉源,马上就要溢出水来,汉源试着向它走了一步,没动,两步,也没动,直直的看着他,好似认识他很熟悉的样子,舍不得他离开一般。
桑婆婆昨晚是说过,多年前,曾经有人在深山挖药草时不小心掉进山洞,困了几天几夜,垂死之际,被银狐所救,后来银狐化为仙人模样,白衣白发,飘然而去,过后再进山去寻找,却再未见到过银狐踪迹。
难道眼前这个小灰团子就是传说中的银狐?
汉源没敢再细想,生怕耽搁一秒小灰团子就化为仙人飘然而去。他伸出双手去捧小灰团子时,小灰团子像是展开双手一样扑向汉源怀里!汉源轻轻的抚摸着小灰团子的头,啊,耳朵上有个小伤口,撕裂伤,身上有很多小伤口,是被咬伤的,腿上也有伤,也是撕裂伤,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由得让汉源生心怜爱。看着小团子可怜兮兮的样子,汉源忍不住把手指伸向它,让它吸一口鲜血,说也怪,瞬间,小团子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小灰团子似乎也明白汉源的心思,没有一丝害怕,任由汉源把它捧在怀里,帮它擦拭血迹,梳理毛发,时不时的,它还用头蹭一蹭汉源的手心,每当这时,汉源心里就多涌起一股怜爱。
等擦拭干净血迹和尘土,小灰团子还真不是灰色的,一身银白色的毛发发着光,橙黄色的双目忽闪忽闪的,眨巴着直勾勾的盯着汉源看,很柔和,有依恋。汉源脸微微发红发烫,心跳加快,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漫过全身,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升起,再不能让小团子受伤害。
带它回家!
汉源把团子抱起来放进背篓里,但转念又从背篓里抱了出来,重新抱在怀里,用外衣把小团子包裹其中,没有外露一点点儿。沿途,一只手抱着小团子,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扒开树枝,不让任何东西挨着碰着自己。小团子在汉源怀里轻轻的闭着眼睛,享受着汉源的体温,和那强烈的心跳。
阳光正当时,河水很温暖。
轻轻的,汉源把小团子放在床上,蹲下身来,双手放床上托着脸,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团子看,小团子似乎不好意思的样子,不断的眨巴着大大的双眼在床上转起了一圈又一圈,身边带风。
“汉源,出来!”王盼盼站在草垛门口,双手叉腰,绿白配,两个发包系着绿发带披于双肩。水儿拿着薄扇,一边给她扇着风,一边擦着她额间的汗珠。看那不耐烦的样子,估计不是来第一趟了。
“你到底见没见到狐仙呀?”
汉源赶紧把小团子藏在床底下,作了一个“嘘”的手势,对它小声说道,“小团子,你一定要藏好,一定不要出声,知道吗?”,小团子似乎听懂了,还点了点头,双眼忽闪忽闪的认真的望着汉源,然后缩成了一团,真成了个小团子。
“没有见过的,哪有真有什么狐仙啊”,汉源低声回应道。正说着,王盼盼已经大步走进了小屋,四下环视,收回目光,很疑惑的盯着汉源,盯得汉源心里直发毛。
果然,王盼盼一屁股坐在床上,一副他不老实交待她就不走的架势。
还好,水儿怕王盼盼又纠缠不休,于是对她提起夫人早上的吩咐,“小姐,夫人吩咐过,叫小姐吃了午饭后去珠宝行,那里又了得了新的珠宝,小姐可还要去?”。每次去珠宝行,王盼盼是最乐意的,珠宝行能买到她喜欢的玉石,心里有了玉石,哪里还管汉源抓没抓到狐仙了。
汉源见王盼盼走远,赶紧趴到床底捧出小团子,急切问道,“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