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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南顿陷落与项城的坚守

    身为五百主的黑夫,本可以前去拜见蒙恬将军,但是此次打着蒙恬将军旗号的车骑行军速度极快,在阳城军营中只是补给一下军需后,便再次启程前行。就连都尉冯去疾都没能拜见蒙恬将军,只是与持蒙将军符节的军侯简单的沟通了一下,便被请出了蒙恬将军所部的营地之中。

    这还没等黑夫回过神来,来自淮阳中军大营的军令便已经下达到了阳城。都尉冯去疾立刻命令在阳城休整的五千南郡士卒,拔寨起兵,即刻沿着颖水一系行军,剑锋直指楚国境内。

    秦国的第一次伐楚之战,就在这种无声无息的情况之下,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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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刷着一层厚厚红漆的杨木大门,在发出一阵“吱呀”作响的声音后,终于轰然倒塌在地。伴随着扬起的尘土,一群发髻右偏,身着黑色秦军制式铠甲的秦军小队,呈箭矢状冲了进来。这群皮肤黝黑的秦军士卒,最前面的人左臂斜跨着单人小盾,右手中握着短剑和短矛,将持着弓弩的几人团团围在中央。不过在看到庭院中空无一人的场景之时,这群小队人马稍稍放松了警惕。

    浑身大汗淋漓的黑夫一把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秦军小队,直直的走到了这座庭院之中。此时黑夫黝黑憨厚的脸上,再也不复如往日般的老实模样,发髻上不断滴落的血迹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杀气腾腾,令人难以靠近。

    他皱着眉头在庭院之中扫了一眼之后,便在靠近厢房一侧的榕树之上见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目标。就见粗大的榕树枝丫上,悬挂着一道长长的白绫,身着宽大楚国官服的男人已经吊死在这,脚下那华丽高冠上的翠玉摔落一地,在微风的吹拂下还出了悦耳的响声。

    “这是尔的县尹吗?”

    黑夫从身后拽出一个畏手畏脚的胖子后,指了指挂在榕树之上的那个男人。那胖子只是看了一眼榕树之后,身子便抖得更加厉害。黑夫见状,重重的一巴掌甩在他的背上,再次问道:

    “是与不是?”

    胖子被这巴掌扇的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是,此人便是县尹项澄。”

    望着眼前丑态毕露的胖子,黑夫的嘴角扯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士卒将胖子拽走。身旁的士卒应了一声后,上前将那胖子像条死狗似的,扯着衣领就拖走了出去。

    撕扯间,胖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挣扎着连滚带爬的来到黑夫的面前,尽管黑夫身上浓厚的血腥味道冲的其都要呕吐出来,但是他还是强撑着说道:

    “吾愿花费百金,恳请尔等允许吾为县尹收尸!”

    眼前这个胖子的前后转变,勾起了黑夫的心中的一丝兴趣。他蹲下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胖子:

    “为何?”

    尽管胖子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恐惧,理了理自己头上沾满尘土的发髻:

    “县尹项澄尽管外无御敌之策,内无抚境安民之法。但在大军压境之际,没有弃土而逃。”

    胖子说着说着,本来还有些佝偻的身子逐渐挺得笔直,声音也越发的洪亮起来:

    “没有背叛楚国的江山社稷,就如同三闾大夫一般,反而选择以死明志。因此吾思前想后,还是不忍心其尸体就这么挂在树上,因此恳请诸位让在下为其收尸!”

    胖子说完,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地上。许久还没得到黑夫的应答之后,他悄悄的抬起头瞄了黑夫一眼,却见到此刻黑夫的脸上五味杂陈,内心之中很不是滋味。

    他们这一行秦军,在都尉冯去疾的带领之下,沿着颖水一路朝着楚国之境进发。次日便抵达这座名叫南顿的县邑,此地本是名为顿国的古国,后被楚国吞并之后在此地设南顿县。而黑夫他们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攻下了这城高不过两丈,士卒不过百的小县城。

    本来还黑夫等人还以为此地的县尹已经弃土而逃,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以身殉国。越是深入楚国的领土,黑夫的心里便越发不安,他们所遭遇的抵抗对比魏国来说不算是激烈,但是频率是十分之高。几乎每一个楚人对于侵入国土的秦人都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国非亡国之相,人非亡国之人。

    黑夫最终还是同意了胖子收尸的请求,尽管在麾下的士卒看来黑夫的这个举动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须知这种官吏的首级更是提升爵位的“好货色”,但是在既然在黑夫都已经同意的情况之下,其余士卒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黑夫还是留下了县尹项澄的符件,用以给都尉冯去疾一个交代。

    此时的整个南顿县城都被秦军占领,因此处于中心位置的县尹府便由成了都尉冯去疾的驻扎地。黑夫手里捧着县尹项澄那沾满血渍符节,恭敬的来到了县尹府的正堂中;

    “都尉,属下现已查明,县尹项澄自缢于后院之中,现已身亡。”

    听到黑夫的回话,都尉冯去疾正在翻看桌案上竹简的手,猛然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的问道:“既然如此,南顿县中可还有官吏?”

    “有,还有县尉一名以及佐吏多名。”

    “既然如此,将那县尉带来问话。”

    堂下的冯去疾的短兵亲卫闻言“诺”了一声之后,便起身来到外面。不多时,那名胖子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来到正堂前,还未等都尉冯去疾开口问话,那胖子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中叫喊道:

    “南顿县尉李历,拜见将军!”

    春秋战国悠悠数百年,人们多仰慕那些心中忠贞不二的高洁之士,诸如春秋三杰的介子推,伍子胥,管仲。但是在血腥争斗之下,还是有不少人选择忍辱取生,毕竟为了生存改换门庭都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在屠刀之下选择跪下,未尝也不是一种智慧。

    当下,在众人轻蔑的嗤笑声中,李历将自己撅起的屁股再次高高的挺起,整个人看起来都要是钻到了地上。

    李历如此卑微的动作,在都尉冯去疾的眼里都是一些不入流的举动。秦军攻灭韩魏等国之际,那些王子公卿为了活命,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相比之下,李历的这种动作只是十分平淡的了。

    “为何南顿县之中的士卒,不仅只有区区百人,而且还多是些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的戍卒?”

    都尉冯去疾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一边继续翻看着从县邑之中搜出来的官府竹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着堂下李历关于楚军的动向。

    “回禀将军,乃是因为所有精锐的士卒全被项司马下令,调往项城去了。”

    司马又称为大司马,乃是楚国官职中仅次于令尹的职官,是楚国负责军事的最高官职。

    在终于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之后,都尉冯去疾这才放下手中的竹简,微微倾着身子看向跪在堂前的李历:

    “你确定此次统帅楚军的乃是项燕?”

    “在下十分确定,据前往项城运送粮草军需的士卒们所说,项城之中所打出的旗号全是项将军的帅旗,而且还见到了许多项氏一族的将领。若不是项将军亲自掌管楚军,又有何人能降伏的住那群骄兵悍将!”

    “那你可知此时项城大约有多少兵马?”

    “在下也不能确定,不过应该不下于数万兵马。”

    一番交谈后,都尉冯去疾确认从李历的身上再也榨不出来有用的消息之后,便让亲卫将其带了下来,接着便问向一旁挺身而站的黑夫:

    “黑夫,你怎么看?”

    这是自从在阳城一番交谈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谈话,黑夫也没有多想,仔细思索了一番之后,便说出来自己的看法:

    “此番吾等在南顿县城中搜寻粮草军需,发现所剩无几,再加上那李历口中所说的楚军所有士卒,全部被聚到项城之中。”

    “基本上可以确定,楚军是打算以逸待劳,放弃周围的县城,将全部兵力集中至项城之后,与吾等进行一次决战!”

    都尉冯去疾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踱步来到了黑夫的面前。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语气有些凝重的说道:

    “没错,在吾看来,这项城的兵马最多不过三万。”

    “但是,对于只有五千余人的吾等南郡士卒来说,接下来将有一番硬仗要打。尔等要做好准备。”

    第二日,都尉冯去疾在南顿县搜刮了一番粮草军需后,留下一部分士卒用以戍南顿县城之后,其余士卒皆再次出发,朝着此次最重要的目标—项城进发。沿着颖水继续向南,直至一处宽阔的平原上,再次安营扎寨。距离此处不足十里处,便是项城。

    项城一地,于春秋之初本是八百诸侯国之一的项国,而后被鲁国吞并。在鲁国被楚国攻灭之后,楚王将原属于项国的项城封给了楚国的公子燕,故这一支便以项为姓氏。而项城,便是项氏一族的发源地。起初项氏一族在楚国并不出彩,但是直到武安君白起伐楚,迫使楚国东迁国服之后,项氏一族才开始真正的崛起。靠着世代为将的威名,终于在项燕这一代,成为了楚国的大司马。作为楚国军队之中的第一人,项氏一族的命运也与楚国紧紧的联系到了一起。

    而项城的地理位置极其的优越,位于鸿沟的终点之处。背靠着河流冲积淤泥而形成的平原之上,在平时是商贾云集的交易之所,而每当战事发生的时候,项城又是咽喉之地。因此在此地生存繁衍的项氏族人,依靠发达的商业赚取大量的资金,用以将项城修建成了一座雄伟的大城。并以此为据点,辐射平原,扼守通往楚地的各处必经之路。

    目及之处,眼前的项城相较于其它的县邑,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光是外城的城墙竟然就是用青砖堆砌而成,高大的门楼之上,瞭望的士兵正聚精会神的望着远方。

    “吾看那项城之中楚军的人马应该有几万人之多,而吾等只有区区几千人,这简直不是以卵击石,而是自杀了啊!”

    已经恢复好了的什长亭,此刻成了黑夫的亲卫,正与其一起在平原之上正大光明的探查着项城人马的动静。

    “五百主,难道真如军中的私下传言?吾等南郡子弟如今就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那淮阳大营中的将帅们,要我们用自己的性命来当作诱饵……”

    黑夫默然不语,但就是这种态度,其实已经算是承认了亭的说法。因此亭有些着急的挠了挠左歪的发髻,看了看四周之后,便有些焦躁的低声说道:

    “他们关中人的命是命,吾等南郡子弟命,便不是命了吗?”

    “一旦楚军上钩,身为诱饵的我们定会遭受到他们剧烈的攻击,战到最后,吾等这些南郡子弟必也是十不存一。到时候,我们有何面目回到家乡?用何种面目对待父老乡亲!”

    黑夫猛然转身,一股巨大的威势朝着亭的身上袭去。亭大骇,不自觉的后退些许,黑夫这才绷着脸,一脸严肃的说道:

    “吾不知晓究竟有何人在你耳边说了些什么,但你应该知晓秦律严酷,一旦我们当作逃兵的话,留在家乡的双亲幼子皆会被贬为奴隶。”

    “而且,你没有觉察到吗!”

    “前些日子,打着蒙恬将军旗号的那一营的车骑,从阳城前往上蔡之时已经分离出了一批人马。如果吾猜想的没错的话,那批人马应该就在这附近进行埋伏。”

    “所以,吾等只要将事情做好便罢了。”

    随后的几天之中,尽管黑夫嘴上说着忠于王事,不须畏惧生死,但内心之中却在不停的打鼓。在伐木筑营之时,黑夫尽力让自己麾下的人马携带兵器,就是为了在遭受楚军猛然袭击之时,能够奋起反击。

    但项城之中的守军像是直道察觉出了秦军的诱敌之策,坚守不出。无论是秦军刚刚立足不稳,大营还未修建之际,还是夜里秦军休整之时,项城的楚军只是在城墙之上默默的看着。

    直至秦军要搭桥渡水之际,那项城之中的守军终于按耐不住冲了出来。而秦军采用的搭桥方式乃是自古便有的“造舟为梁”,便是将舟船当作造桥的桥梁,在船舟之上搭建浮桥。此法便捷迅速,但不好的便是不甚坚固,只能当作一时的应急设备,但此法对于当下的秦军来说已经够用。

    既然任凭秦军如何引诱,那项城之中的楚军固守不出,都尉冯去疾便立刻改变策略。由引诱项城守军出击,变成正式的进攻!

    “项燕果真是有大将风范,不动如山,一下子便找到了吾等的死穴。”

    都尉冯去疾当机立断改变的策略尽管十分激进,但未尝不是一种突破口。因此这种楚军的这种集中优势兵力,固守坚城关隘的打法,对于刚刚才结束灭魏一战的秦国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上半年刚刚结束的灭魏之战,尽管给秦国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但由于灭魏一战刚结束没多久,便又组织起了伐楚之战,时间太过于仓促,秦国还没来得及将获得一切转变成战争资源,便又匆匆的开启战端,实在是非明智之举。

    可既然王上的命令已经下达,无论如何秦国的这尊战争机器都要响应王的意志。当下,在都尉冯去疾的命令之下,黑夫带领自己麾下的五百士卒乘坐舟船已经来到了颖水对岸。

    士卒们的脚刚刚踩进厚实的泥土之中,黑夫便已经急不可耐的催促他们开始列阵迎敌。因为出发之时,黑夫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当下便自己悄悄的算了一下,结果却是-“大凶”!

    待黑夫他们列好阵形之后,都尉冯去疾一声令下,从阳城征发过来的民夫在军官的大声呵斥之下,将已经锯好的木料搬上舟船,用手臂粗细的绳索接二连三的连接起来。

    就在浮桥已经搭建了一半之际,黑夫麾下的一名士卒突然大声的叫喊道: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

    已经有些松懈的黑夫等人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不远处本来紧闭着的项城大门轰然打开!几道滚滚浓烟,携着雷霆之势,朝着这颖水河边的秦军急促的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