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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黑夫眼中的李信

    黑夫站在营帐的入口处,尽管耳边不断地回荡的着众人的争议之声,但是他在心里已经开始运用所知晓的各式消息,逐渐拼凑出李信此人的完成完整轮廓。

    需知一个主帅的风格,往往决定着一个军队的性格。主帅的威严是不用质疑的,因此下属的士卒们只能尽力去迎合主帅的意图,所以黑夫需要尽快在心里摸索出主帅李信的性格特点,以期在未来的伐楚之战中,为自己的存活增加一点小小的几率。

    李信,槐里县人,郎官出身。

    祖李崇,父李瑶皆是秦的郡守高官,因此这位自小乘着渭垣大风而生长的关中子弟,凭借着自身弓马娴熟的本领,被选入咸阳城中。蒙骜之子蒙恬,李斯之子李由等人一同作为秦王政的郎官。

    郎官一直,自古皆有。故多选用将领之后,亦或是良家子充任,主要作为君王的亲信。一则守卫君主的安全,二则可以外出领兵作战。因此许多古之名将的跳板,多是从郎官起步。在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汉代的郎官系统,后世较为著名的李广,霍光等人皆是由郎官出身。

    而身为宫中禁卫的郎官,当顶盔掼甲,护卫宫城。若无出头之日的话,便会在这宫中消磨一生。但是金子总会发光,上天会眷顾每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就在李信任职郎官的这一年,地方上供烈马。秦王政下令,让郎卫们驯服烈马,以展示将门子弟的风采。

    年少气盛的李信此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足以让其一步登天的机会!在众人还在思索之际,李信大步上前,在马群之中挑选出了一匹最为野性的烈马!

    当烈马察觉到有人跨在背上之时,不服输的天性促使着它上下不断地跃动。剧烈的上下腾挪之间,李信强而有力的大腿,死死的夹在烈马的马肚之上。宽厚而粗粝的大手,就像是箍子一样抓住了它那油良光滑的鬃毛。

    这时一场意识与斗争的搏斗,亦是一场决定胜负的斗争!

    校场飘起的滚滚浓烟之上,牢牢的吸引住了同为年轻人的秦王政。当李信将自己胯下的烈马降服之后,秦王政的眼里露出了同样欣喜的目光,因为秦王政找到了那匹属于自己的烈马!

    自这一天起,李信终于勇敢的把握住了自己的机会,让自己获得了秦王政的青睐。他被秦王政调到了自己的身边,成为了亲信的侍从人员。他被同样年轻的王者所欣赏,亦被他所折服。

    年轻的王有着不符于这个年龄的沉思与气度,他想要结束这个世间的战乱,用铁与血给混乱的世间带来和平。因此,他罢免了他个被其称为相父的吕不韦,诛杀了阻碍自己的嫪毐。当王者亲自得以掌握这个国家之时,他才意识到还有更大的困难在等着他。

    军队之中的宿将比比皆是,他们保守,固步自封。大争之世,的确需要老将来逐步蚕食敌国的势力,但同样需要锐意进取的年轻将领,来直插敌国的心脏。稳扎稳打亦不可或缺,但兵法尚且有云: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因此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李信身负秦王政的重托,被调任军中。初始,军中宿将皆视其为幸进之辈,只是凭借着贵人的青睐来到军中混资历的,在李信得到任命,将要率军出战之际,那些已经华发的宿将则跳出来大声呼喊道:

    “兵者,国家大事也!”

    “岂能让这种黄口小儿领兵作战,这是对社稷的不负责任!”

    “吾等征战沙场数十载尚且不敢开口妄言,你这无知小儿岂敢在此造次!”

    李信知道,与这些人争论是完全没有意义,只能结果来堵住这些人的嘴。很快,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让这些整天嚷嚷的“宿将”闭上了嘴巴。而他也因功一跃而成为了一名都尉。他没有让那外信任他的秦王政失望,敏锐的战争嗅觉以及出色的战争本能让这名本年轻气盛的郎官,迅速的蜕变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

    真正让李信军事才能得以施展的,还是那场与王翦一同参与的灭赵之战。凭借着先前的资历,他被秦王政火速提拔为裨将一职,并将其任命为王翦的副手。其余的宗室老将本想争执一番,但是当见到李信的时候,最终还是捏着鼻子认同了这一任命。

    尽管这是李信第一次统率万人,但他仍然是如臂挥指。初战,王翦率领数十万大军进漳,邺城。李信则率领副师直插太原,云中,与王翦的主力形成合围!

    在李信平定中山之际,又与王翦一起横扫了巨鹿,河间。整个灭赵之战的战略意图,在王翦与李信的配合之下得到了完美的实施,对赵国各项有生力量进行了精准的打击,促使这个赵国七雄中武力最为雄厚的国家,宣告着灭亡的起始。

    在这场灭赵之战中,也有一丝不愉快的插曲。那便是在灭赵期间李信被是受命抓住赵国的公室子弟-公子嘉,可一时之间的大意,让李信未能抓住公子嘉。使其带着百余名赵国公室逃到了代郡一地自立为王后起兵讨秦。尽管在接下来的过程之中,这名代王很快被消灭,但也算的上是李信的一次失误。

    可瑕不掩瑜,无论怎么说,李信都绽放出了耀眼的光彩,他已经有了名将之资!

    在两年后的灭楚之战中,再次以裨将身份出击的李信吸取了灭赵之战的教训。亲自率领数千名精兵衔尾追击,逃出燕都城的燕王喜与太子丹。数千精兵,人马不停息,日夜追击,后又在衍水打败前来阻挠的剩余部位,最后逼得燕王喜不得不亲手杀掉自己最为疼爱的太子丹,用以作为向秦求和的诚意。

    李信向秦王政交出了一副完美的答卷,在担任王翦的副手期间,成功的参与了灭赵以及灭楚的大战!

    一时之间,烈火烹油!

    秦的国土之上,李信的名号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在秦王政的推波助澜下,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李信是以王翦王老将军副手的身份出征,忘记了主持两次灭国之战的主帅是王翦。从关中到南郡,从陇西到荆楚,此时的战国仿若又有一名武将将要攀登高峰,名将的顶点似乎在向着李信招手!

    秦王政对于这名自己亲手发掘出来的名将,似乎是格外的另眼相看。当秦军携带着太子丹的首级荣归咸阳之时,秦王政于宫中大摆宴席,为诸位领兵之将庆贺。

    雕梁画栋的大殿之中,猩红的地毯一路延伸至殿外。身着锦绣的舞女在烛火通明的殿堂中,伴随着青铜编钟清脆的音符,翩翩起舞!

    直至宴会结束,将领们心满意足的带着一身荣耀从宫中归去,只有李信这名大功臣被秦王政单独留下。

    在这名视若心腹的将领的目光中,秦王政迫不及待的抛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卿以为,齐楚两国,何以为先?”

    尽管此时的战国七雄之中还有魏国,但在秦人的眼中,失去魏武卒的魏国已经不足为惧,大梁已经是秦的盘中之餐。注定统治天下的秦,将他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了当世之中最为强大的两个国家-齐国与楚国!

    尽管田氏代齐之后的齐国陷入了不小的内耗之中,但仍不可小觑。更何况还有一个,距今已经八百年之久的楚国!这两国任何一个都不是好啃的骨头,因为秦王政迫切需要一个信任的将领为其提供正确的判断,用来规划接下来的的行动步骤。

    灭国将领光环加身的李信,并没有被巨大的荣耀冲昏头脑,他反而十分冷静的思考了些许。这个问题,他曾经思考了许久,从灭燕一战之后,他便思考起了接下来秦国的战事规划。最终在秦王政的注视之下,李信恭敬的施了一礼,在史官的记载下,李信与秦王政进行了商谈。

    李信基于秦的实力,与齐楚两国的对比,严肃的说道:

    “自古行事,先易后难!与楚国相比的话,齐国土地较小,因此战略纵深较小。而且相较于楚人的悍勇,齐人多畏畏缩缩。毕竟对于楚王来说,在位期间没有进行战事的话,死后都没有面目去见先祖。而经历田氏代齐的齐国来说,齐王的统治力已经大不如前,举国上下无法万众一心!”

    故此,应当效效仿乐毅旧事,从济北长驱直入,先灭齐国之后,再正面与楚国进行对抗!

    风轻云淡之中,恍若齐国已被拿下。剩下的楚国,李信的心中仍在跃跃欲试。但是,现实却在不断的告诉李信,楚国不同于齐国。除非王翦王老将军出马,不然的话何谈尽灭楚国。李信有自知之明,尽管自己在灭赵与灭燕的两场战争之中大放异彩,但是在秦军内部还是认为王翦将军才是大秦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秦王政听完李信的进言,久久未能言语。

    偌大的华丽宫殿之中,只有史官的笔在竹简之上不断地舞动。沉寂了许久之后,秦王政终于开口说道:

    “卿为国征战许久,恐怕家人甚是思念。”

    “既然如此,寡人也就不劳烦卿,再次费心了!”

    “且归去吧!”

    尽管此时秦王政的语气态度如之前一般无二,但李信却敏锐的从中察觉到了些许的疏离。一股如溺水般的恐惧袭来,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奏对之中的哪句话说错了,但是多年来祖与父言传身教的为官之道,却令他下意识的施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说道:

    “末将惶恐!”

    在黑暗之中的威严肃穆的宫殿,就像是一只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只有宫殿的主人才能真正的掌握着世界的权柄。宫门落锁的那一刻,只是巨兽暂时收缩了自身的獠牙,或许在晨曦之时,巨兽狰狞的血口将再次张开,这个时候恐怕只有天才能满足的了它的胃口。

    端坐于回家的马车之上,战马脖子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将神游天外的李信拉了回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他的后背已经湿透。

    “伴君如伴虎!”

    秦王政对于李信的青睐似乎戛然而止,自从这场君臣奏对之后,李信似乎开始消失在了秦国的朝野之中。到处传颂李信战无不胜的声音,一下子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这之后的灭魏之战,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秦王政既没有派出王翦王大将军,也没有派出自己爱将李信。反而是派出了王翦的儿子王贲!

    王贲和李信一样的年轻,但有别于李信那种锐意进取的心态,王贲与自己的父亲王翦似乎如出一辙。虽说剑走偏锋胜得更加惊险刺激,动人心魄。但是以煌煌大势,碾压敌人似乎更加的稳妥。

    王贲被其父亲王翦调教的十分稳妥,在用兵一道之上,乃是十分的慎重。攻灭魏国一站之中,并没有什么波澜浮动。就是简简单单的碾压上去,攻破大梁。至此,六国之中的魏国宣告破灭!

    庆祝讨伐魏国的贺宴之上,本该是本场主角的王贲,此时的风头却全被那沉寂许久的李信夺了过去。久其原因,还是因为秦王政的一番笑谈:

    “区区魏国而已,何必劳烦寡人最为器重的两位将军!那楚人有鸟,三年不鸣,一鸣则惊人!寡人则有宿将王卿与悍将李卿,不出则已,一出必灭万乘之国!”

    这句话一出,在场之人大惊,有的官员手中杯盏都飞溅出了酒液。王翦之子王贲默默的端坐与案桌之后,默默不语。坐在秦王政下位的王翦连忙举起手中的酒盏,大声叫道:“王上圣明!”

    “圣明莫过于王上!”

    在众官员都在都在齐声庆贺之际,李信早已感动痛哭流涕,匍匐在地上。他知道,秦王政没有放弃他。在王上的心里,自己是与王翦并驾齐驱的灭国之将!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