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方时傻眼了,在场之人纷纷看向蓝玉,现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朱元璋率先反应过来,他还不准备让方时现在就出来,只能继续对着蓝玉训斥:
“你还是人吗?那是你未来女婿,有你这么坑的吗?”
说完,视线转向户部尚书:“记下了,蓝玉口无遮拦,罚俸半年。”
蓝玉扫了眼四周,见那些勋贵都在憋着笑,闷声应道:
“谢上位还给我留半年俸禄。”
朱元璋也懒得去计较,继续开口:
“继续,刚刚讲到哪里了?”
“说到君主贤明!”
朱元璋点点头:“很好,都放开了讨论,就算说了犯上的话,咱也也当没听到。”
有了朱元璋保证,这些官员开始火力全开,根本不管对面是谁。
“刚刚范左侍郎说君主不贤,就不用听君主,下方可否认为,君主不贤吾等就可以不敬天子?”
范侍郎厉声喝道:“吾何曾是这意思?君主贤与不贤吾等都应尊敬,这是礼。
君使臣行事,若最终结果可使社稷安稳,吾等自然听从其行事。
若是让社稷不稳,吾等也该尽力劝谏,若再三劝谏不成,宁死也不从。”
“荒谬,范大人是把自己当圣人吗?国事如何,岂可轻断。
今国策定下没有数年时间,何来成果?一个臆测就可以将君王决断否定不成?
君主失德自有天垂象示警,臣子只要尽好臣子本分就成。”
“天垂象何意吾等怎知?靖康二年为何没有天垂象?
宋少帝殉国为何没有天垂象,若事事都等着天象示警,吾等处理俗物干什么?
天天看着君主德行不就好,上天自然会护佑大明百姓,大明也能千秋万代。
天就是天,自有其运行规则,犹如四季,吾等何曾见过因为君主的德行,而影响到四季变化?
由此可见,君主德行亦不能影响天道运转,所谓的天人感应和三纲均为无稽之谈。”
“五行……”
方时静静听着,一点插口的意思也没有,他知道现在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只有对方提出朱襄氏后,这件事才算达到高潮,他要在那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
朱元璋和朱标也一样,他们也不能直接开口,只有辩了个胜负,他们才能下决定。
如此,就能让那些人认为是因为自己才学不足才输了,皇帝才会选择别的治国理念。
而不是因为皇帝要选择这个治国理念,才让他们输的。
看起来都一样,实则天差地别,前面可以让这些人安稳下来,不会造成太大动荡。
后者则不同,一个不好很有可能会失去大量士子之心。
刑部尚书钱唐眼神余光盯着方时,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方时,第一次是在东宫。
对于方时的到来,钱唐并不讶异,只是他想不明白,他要怎么破解朱襄氏?
就算没了天人感应,朱襄氏一事也已经深入人心,就算陛下再怎么不情愿,以后也得用这。
[真是耐心,一点也不像年轻人。]
“天能谴告人君,则亦能故命圣君,择才若尧、舜,受以王命,委以王事,勿复与知。今则不然,生庸庸之君,失道废德,随谴告之,何天不惮劳也?
君主是一国之主,与一家之主并无不同,上古时期何来天子一说?”
“嘶……”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惊骇看着说话之人。
‘不愧是吏部尚书赵好德,真是好胆子。’
朱元璋眼神微眯看着赵好德,他心中并没有不舒服,还有点高兴。
[不错,什么天子,皇帝就是皇帝,还要给自己认个父亲,算什么?]
[人人都说天父地母,人人不都可以是天子?]
韩宜可已经忍不住,开口询问:“赵尚书亦是名教子弟,何以引用悖逆之人言语?
若君主不是天子,何以代天牧民?”
赵好德脸色平静:“吾辈读书还要看这人是什么人?此话可有说错?
陛下领导文臣武将,堂堂正正逐出蛮夷、打败群雄,为何不能代天牧民。
只有那些欺负孤儿寡母、篡权谋逆之人,才会想着用天子名号吓唬人。”
[我去,这么猛得吗?]
方时再也绷不住,直接目瞪口呆:
[挖槽,这是把宋太祖都骂进去了。]
[好、好、很好,这不是八股文盛行的时代,这个时代的腐儒并不多。]
[今天的计划得改变,我要以身为饵,吸引一批志同道合之人。]
想到这,方时抬眸扫向在场所有官员,他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人,是将心放在农民身上。
而就在这时,钱唐见韩宜可无法辩驳,心中暗叹一声:
[确实是个破绽,引经据典无法辩驳王充的话。]
钱唐上前一步,沉声开口:“赵尚书,吾辈读书人的目标是致君尧舜,只有致君尧舜才能实现大同之治。
君主德行关乎天下百姓、社稷安稳,秦以霸道而成,也因霸道而灭,你应该明白单单霸道并不能使万民臣服。”
赵好德淡淡回应:“王霸杂之确实让汉朝到达巅峰,然而汉朝之后呢。”
说到这,赵好德眼神一凝,拔高音量:
“钱尚书,你们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洛水之后,这天下人的心已经变了,天子名号还能哄骗的了何人?
英明的君主不会相信自己是天子,昏君则会陷入天子名号所构建的美梦中。
别忘了,王莽是怎么篡位成功,宋太祖又是怎么篡位成功。
这其中的差别,钱尚书真的不懂吗?”
见赵好德如此坦荡,钱唐也不再有所隐瞒,述说自己真实想法:
“就是因为如此,吾等才要恢复汉时巅峰。
千年之制怎可说改就改,各地风俗、礼仪早已深入人心。
赵尚书,你也应该明白,一发动全身,大明还未安稳,一切当以安稳为主。”
“大破大立,幽云十六州刚刚回来,北方收复未久,这时候不做,等大明安稳谁敢动?”
赵好德算是豁出去了,转身向朱元璋躬身四拜,随后看向钱唐:
“这天下分分合合,苦的永远是百姓,今日吾等不做,难道要等到三百年后,大明灭亡了再去做吗?”
“大胆,赵尚书敢诅咒大明!”
赵好德指着说话之人,一声怒喝:
“你才大胆,夏商周秦汉到蒙元,哪个朝代不灭?
今日,若还用千年之制,这大明难道就不会灭?”
钱唐轻声开口:“赵尚书,如今朱襄氏和陛下出生时天现异象一事,早已在整个大明传的沸沸扬扬。
所有百姓早已相信陛下是天命所归,是上天之子。
一旦否定天人感应,各地叛乱会再次复起,吾等应当为大明着想。”
赵好德脸色铁青:“你们这些人,就为了一时安稳而放弃如此大好机会?
迂腐!”
“朱襄氏不是炎帝,天象也代表不了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