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高高在上,凭什么要为一个段青放低姿态?
所以,他依然不允许段青与润泽相认,而且他还要阻止他们相见,他要让段青自己回来,就像之前那样,狼狈不堪地回来求他,这才应当。
一阵清风拂过,带起黎渊的衣袍下襬微微摆动,他压抑着胸有成竹的兴奋,微眯起凤眸看向远处,那里空无一物,可他似乎看到段青正向他走来……
应歌一年到头都是热闹至极,尤其是永安大街,更是少不得人。姜伯耘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可一贯害怕人多的段青就不行了,双手全是细汗不说,连脚步都有些发虚。
姜伯耘未曾察觉,反而热心地向她介绍着应歌的历史,又看她一身素衣,便带着她去置办了一些衣裳首饰,又去酒肆打了满满一葫芦的美酒,这才回到他那引以为傲的居所——紫云阁。
段青站在茅草屋前犹豫着不进去,姜伯耘拎着一堆东西回头看她,疑道:“怎么了?”
段青想了一下,蹲下写道:“会不会打扰你?”
“哎呀,你就放心住吧,不会打扰我的。”姜伯耘侧了侧身示意段青进来,段青搓了搓手,虽然心里真正的疑惑没有解决掉,但是她觉得自己再骄矜下去就有些不识好人心了,于是点了点头,略有些紧张地进了屋子。
她上次因为太过慌张并没有看清屋内的摆设,现在仔细一瞧,发现这姜仙人的紫云阁内还真是……简朴至极。
除了必要的居住用物,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连一面铜镜都没有,真是要多简洁有多简洁。
段青环视一番,愈发纠结起来,双手紧紧绞着衣袖,看起来很是坐立不安。这里只有一间能睡觉的屋子,而他二人男女有别……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段青纠结不下时,姜伯耘搁下手里的东西,手持拂尘走到一尊木像前,他一挥拂尘,木像顿时闪过一道金光,随即木像身后的墙壁出现一道麒麟印。
段青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姜伯耘笑了笑,伸手按下麒麟印,那土墙上赫然出现了一扇木门。姜伯耘一边推开门一边说道:“段青,这些时日你就住在这里,需要什么就写下来给我,我去给你买。”
段青木木地跟着姜伯耘走进那间突然多出的屋子里,稍一愣神后,十分感激地看向仍在喋喋不休嘱咐她的姜伯耘,合掌抵在唇边,冲他欠了欠身。
姜伯耘一顿,问道:“你是在跟我道谢吗?不用的,这都是举手之劳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段青依旧十分感激姜伯耘,与此同时也很是惶恐,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他。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如此,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回以万分来报答,不然心里总是诚惶诚恐的。
像姜伯耘这种别无所求地对她好、关心她,她真的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段青心里酸涩无比,眼眶也有些湿润,她忙低下头,装作不在意地揩去眼角的泪。姜伯耘见她如此,顿了一下,道:“我记得你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对吧?那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了。”
段青点了点头,待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后才默默地坐在床边,安静地流着眼泪。
短短两天时间,她脑子里乱的很,许多东西齐齐涌上来,又叫嚣着不肯散去,那些东西让她头疼欲裂,整个人像是要被撕碎了那般痛苦。
可有一点她很明白,这些痛苦的根源是黎渊,所以从今往后,不要对黎渊抱有任何期待,要无比坚定地远离他,才会远离那些痛苦。
段青重重地吐了口气,她很累,得好好地睡上一觉才行。刚一阖眼,她便陷入了沉睡好梦中,也在此时,一道绿光自她眉心弥散而出,如同萤火虫一般萦绕在她周身,如梦似幻,非比寻常。
两日后,姜伯耘下朝回紫云阁时满面愁容,正在翻晒草药的段青看到,疑惑地走上前去,比划了两下,关心他怎么了。
经过这些时日相处,姜伯耘已经可以看懂段青一些简单的比划了。他叹了口气,坐在紫云阁外的一块儿石头上说道:“青云还没有找到,又有麻烦找上黎渊了。”
段青眨了眨眼,静静等着下文。
“你上次花灯节被人掳走一事还记得吧?黎渊为了救你,杀了一个在应歌很有来历的人,那人叫金承乾,他本身是应歌的大财主,与朝廷中许多有名望的人有所来往,尤其与通神官司马钲关系甚密。”
姜伯耘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司马钲前几日去找金承乾,结果遍寻不到,之后又去金承乾修炼的道观知天观去找,还是一无所获……现在他已经把此事告知天子了,恐怕不用过多久,黎渊杀害凡人这事就捂不住了……”
段青怔住,杀害凡人这事非同小可,毕竟三界众生中,唯有凡人是最忠诚于神仙的,供奉,祭拜,建庙,立像……无一不是凡人向上天展现自己心意的举动。
所以上天也格外看重凡人,凡是天帝管辖内,绝不允许出现伤害凡人的行为。而在管辖之外,一旦有伤害凡人的妖魔作祟,那天帝也会即刻派人诛灭祸乱人间的妖魔。
黎渊本就因云仙宫女王之死而岌岌可危,一旦杀害凡人的事情爆发,恐怕黎渊真的要无力回天了。
段青嘴唇翕动,无措地看着姜伯耘,须臾,她捡了根木棍蹲下,急切地写道:“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吗?”
姜伯耘微微扬眉,疑道:“他这么对你,你还想着要帮他?”
段青点了点头,认真写道:“毕竟他是为了救我,而且他之前也救过我好几次,都是很紧要的关头救的我,所以我也要帮他。”段青顿了一下,继续写道,“我不想再欠他什么了。”
姜伯耘沉默一瞬,道:“所以,你也不会原谅他,对么?”
原谅?对段青来说,这两个字是很陌生的字眼,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和黎渊之间会有需要她去原谅黎渊的时刻,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茫然地看着姜伯耘,试图理解着什么。姜伯耘见她仍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于是冲她微微一笑,半是叹息半是安抚道:“算了,先不说这些了。对了,你想不想去见润泽?”
段青一顿,猛地点了点头,她当然想去见润泽了!可是黎渊之前说过不许她去见他……
“我带你去。”姜伯耘拍了拍手起身,“你有什么要带给润泽的就快去收拾一下。”
段青忙摆了摆手,又怕姜伯耘不理解,急急地握着木棍在地上写道:“算了,还是不要去了。”姜伯耘已经帮了她许多了,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而且黎渊也已经明说不许她去王母宫,她怕她去了,姜伯耘和黎渊会因为此事起冲突……
段青揉了揉眼,继续写道:“没事,有西王母照看,我相信润泽一定过得很好,我就不去打扰他了。”
姜伯耘迟疑地打量她一眼,道:“你是不是怕黎渊会生气?”
段青没精打采地低垂下脑袋,捏着木棍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姜伯耘了然,活动了一下肩颈,眼珠子一转,含着一抹鬼笑说道:“我们悄悄地去不就行了?”
段青微怔一瞬,疑惑地看着他。
半个时辰后,段青紧张地跟着姜伯耘躲在王母宫外,她大气不敢出地蹲在一棵树后,一动也不敢动。
姜伯耘四下看了看,见没人经过,才敢稍微活动了一下,侧过脸对段青说道:“我打听过了,大约一刻钟后润泽会回王母宫,到时候我想办法支开黎渊,然后你就趁机和润泽待一会儿,知道了吗?”